这一夜,顾怡佩的记忆被强行唤醒。
二十几年前,她只有二十岁。风华正茂,也没沾上赌。
她白天上学,晚上兜转各地打工。
那时候,她的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笃定有一天自己能带着母亲走出永寒里。
直到....二十岁生日那天,她遇见了纪钜维。
他受了情伤,日日和兄弟来玩偶酒吧买醉。男人英俊潇洒,周身都是贵公子的气度。加上因失恋而生的颓靡,就像一种毒,沾染上了就再难戒掉。
初初时,她只是远远的看着,即使怦然心动了。
因为她很清楚纪钜维是谁,同自己完全不同。
可缘分就像被猫咪耍得到处乱滚的毛线球,猝不及防间,滚到了她的面前。纪钜维输了真心话大冒险,出现在她面前,一脸温柔甜蜜的对她说,
“我喜欢你。”
“可以和我跳一支舞吗?”
他身后起哄声溅起,四散开来。
顾怡佩知道只是个游戏,却还是败给了他温柔的目光。
她说好,将手放进了他的掌心。
那一晚,她在他的臂弯所及之处翩翩起舞。
克制不住的除了心跳,还有突破防线的爱意。
....
初次动心,甜蜜过世间所有。
防线破开后,再遮掩成为了奢侈。
而后续发生的种种无一不在证明两个人确实是有缘分的。
日复一日,爱意滋生。
可好景不长....
没过多久,纪钜维向她提分手。
“为什么?”顾怡佩站在两人同居的小公寓里,仰头望着纪钜维,一脸难以置信的问道。“你玩我?还是觉得我出身不好?”
纪钜维想抱她,却在绝望的压抑着。
半晌后,他实话实说:“她怀孕了。”
他没指明那个她是谁,但顾怡佩知道。
她叫梁咏书,纪钜维的初恋,情伤也是因她而生。
呵....
顾怡佩笑声破碎,透着不甘。
为什么都是堂堂正正的恋爱,她要成为被放弃的那个?
“纪钜维,你实话告诉我。”
“你是不是爱她多过我?即便她没有怀孕,只要她回来,你就会放弃我是吗?”
纪钜维想说不是,但嗓子眼就像被异物堵住,短暂失语。
也因而错过了最佳的解释时机。
顾怡佩开始抗拒他,
“你别回答了,我不想知道了。”
“你走吧,明天天黑之前,我会搬出这里。”
话到这里,纪钜维再也克制不了心中的情绪,伸手抱住了顾怡佩。
“对不起。”无用又廉价,但此刻,除了对不起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表达自己此刻的愧疚和歉意。“你以后可以一直住在这里。除了这里,我已经将城中几处房产和一些公司的股份转到了你的名下。”
“有了这些,你以后不用那么辛苦。”
“一定会幸福的。”
纪钜维难得话多,也不知道是想安慰顾怡佩,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熟悉的体温软化了顾怡佩的不甘和怒火,像个被戳爆的气球,靠在男人的胸前嚎啕大哭....
半个小时后,她从情绪中抽身,也退出了纪钜维的怀抱。
“纪钜维,我不是出来卖的,没有理由要你的任何东西。”抬眸看他时,眼中已经没有泪,也没有爱情。“就这样吧,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放心,我不是死缠不放的人。以后,我不会再去找你。”
这夜过后,顾怡佩的双脚再次踩进现实。
但初心,仍然未动摇。
幸福虽短暂,却是真心换真心。对她而言,已经足够。
可就这....老天都没有放过她。
明明每次都有做防护措施,她还是怀孕了。
她很慌,但慌乱过后,她还是决定留下孩子。没有了纪钜维,拥有一个他的孩子,是不是也是一种幸福?
她一个人偷偷地去医院为孩子建档,一次不落的产检。
渐渐地,她的心变得安定幸福。
她更加努力的工作,想好好的照顾宝宝和妈妈。
就这么过了三个月,她骨架纤细,孕肚丝毫不显。一日结束晚班,她从店铺走出,撞见了一个妆容服饰皆明润精致的女人。
她笑着对她说:“顾小姐,能单独聊聊吗?我是纪钜维的太太梁咏书。”
纪钜维的太太吗?
呵....
就这一句,顾怡佩已经可以断定梁咏书并不像她外面看起来的那样温润无害。
她竖起防备,扯出明亮笑意,一脸无辜的问道:“我同你有什么好聊的呢?我一没抢你男朋友,二没勾搭你老公,犯得着来我面前炫耀你纪太太的头衔?”
梁咏书没料到她会这么强势,怔了怔,扯破了伪装。
她笑,不复方才的温柔可亲。
“倒是牙尖嘴利。不过,真犯不着。”
“我这次来找你并不是为了炫耀,只是圈里的人都在说纪钜维在我情绪化闹分手时找了个替身消磨时间。听得多了难免好奇,就过来看看。”
“乍一看,还真挺像,就是配置太低级。”
**
“老板娘,想吃点什么?”大排档的服务生忙过一轮后发现顾怡佩还保持刚才的坐姿,走了上去。“心情不好,就吃点好的。吃饱了,心就宽了,只想高唱一句“啥都不是事儿”。
小伙子看着就20上下的年纪,可想法通透。
说起道理来,一串串,大气都不带喘的。
近乎强势的,将顾怡佩从回忆的漩涡中拉出。
她涣散的目光开始凝实,落在小伙子脸上,
歉然笑笑,
“今天有点急事儿,先不吃了。改天一定来。”
小伙子笑,露出两个小酒窝,
“没事儿。姐....”他突然改了称呼,很是热情。“别想太多,活得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顾怡佩点点头,由衷道:“谢谢!”
说完,拿着闵惠兰留下的那个黑色文件袋,走入深沉夜色之中。
她漫步目的的往前走着,一公里、两公里......等她回过神来时,她竟来到顾明绰常住的小区外。高级社区,外人需要盘.查登记了才能进入。
阻住了她前行的脚步,也拦住了意图采访顾明绰的各路记者。
顾怡佩目光掠动,一一找出了他们。
几分钟后,她转身离开。
顾怡佩这一夜都在徒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身心都在痛,但痛到极致之后,她发现无论是心绪和视线都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愚蠢。
因为梁咏书的几句话,她伤害了母亲也伤害了她发誓要好好爱护教养的孩子。
二十多年了。
她守着自己的不甘和愤怒过活,把初心抛到了深沟高垒。造成的那些伤害,死一万次,也弥补不了。
悔意不断发酵时,她木然的黑眸被水雾氤氲。
终于,她找回了哭泣的能力。
用了漫长二十五年,与她的孩子同岁。
.....
天蒙蒙亮时,顾怡佩给闵惠兰发了两条讯息。
第一句:对不起,妈。
第二句:属于阿绰的一切,我会为他拿回来。
做完这一切,她走进浴室。
再出来时,已是一身清爽。
她挑了件黑色的束腰连衣裙换上,把来不及修整的长发挽起。
淡妆拂面时,清丽破开了木然。
九点时,她来到时纪集团的前台,不带一丝情绪地说:“我找纪钜维。”
前台行政没见过找大老板态度还这么强势的,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但明面上还是客气:“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