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看彭德海和外面那些宫人的反应,太子的状况应该是真的很差了,但是现在他看到的却是,对方自己坐在床上,脸色甚至对比于他平时来说都还有些红润。
这种情况,除了太子传出病重的消息是在诓他之外,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回光返照。
傅尘脑袋有些木,接着在他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跟在他身后的彭德海突然安静了下来,半息之后,他猛然掩面哭了出来。
彭德海一下双膝毁在了地上,“砰”得一声让人听着都觉得心惊,但是他却像是没有感觉到痛一样,就这么跪着往床边走:“殿……殿下!!”
“是奴婢的错——”他哭得声音都模糊了,一边用力地扇自己巴掌,一边给坐在床上的太子磕头:“是奴婢耽搁了殿下的病情……奴婢对不起殿下的大恩大德……殿下……”
但床上的太子却表情格外平静,甚至还微微笑了笑,他咳了两声之后才开口:“不怪你。”
“孤早就做好了这一天来到的准备,不过,”说到这儿,他的笑也多了几丝苦涩,但语气却依旧平静:“不过,上天没有给孤机会。”
“彭德海,你先出去,孤和先生单独说两句话。”
彭德海好不容易忍住了哭声,转身出去了之后,太子的目光才落到了他不远处的傅尘身上。
“先生,”开口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些虚弱,但是依旧是那副翩翩公子的样子。
“孤的时间不多了,先生先听孤说,”他微微莞尔,像是真的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坦然得紧,但是实际上,他的手指却用力地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傅尘只觉得喉咙里像是被堵住了什么东西,他张了张口,但是却无用地只吐出了两个字:“殿下……”
太子摆了摆手:“先生不用为我感到伤心,孤虽然没在这世上活过多少时间,但是也自问问心无愧,只是,”说到这儿,他的眼睛里才多了几丝遗憾,“先生,当日孤与先生的君子之约,恐怕是不能亲手完成了。”
傅尘的心脏颤了颤,眼眶都有些不自觉地酸涩了起来,但是他缓缓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的时候,还是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他深深地朝着太子拱了拱手:“殿下……”
太子又咳了几声,他用手里的帕子掩着嘴,但是放下手的时候,傅尘分明看到那张帕子上有着鲜红的血迹。
“先生,你听孤说,”他可能是怕继续咳,声音放得很慢,听着就像是风中的一根柳絮,“算起来,孤最后悔的事,就是把你扯进了这些斗争里,孤明明说过要跟你一起——咳咳咳!!”
傅尘下意识地朝着他走了几步,他又摆了摆手,笑了:“算了,现在孤说这些话也没有意义。”
“先生,孤前几日说要为你请的封圣旨已经下来了,彭德海……咳咳咳,彭德海知道放在哪儿的。”
“但是,先生,你也清楚现在太子一党在朝中的困难处境,孤走后……这艰难处境必然更甚,你一个人……那些人读了四书五经,却没有、没有半分君子骨气,阴损招数层出不穷。”
“咳咳咳,孤曾经尝试着想为这个风雨飘摇的王朝续命,但是现在看来……天意如此,咳咳咳——先生,这是孤的愿望,但不是你的,在孤走后,先生不必为孤留在朝中。”
“那些人——那些狼子野心的佞臣,他们自己是废物,就见不得有才之士,先生到那个时候,必定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咳咳!”
“先生这样的人,本应该为天下人请命,为万世开太平,不必拘泥于这个摇摇欲坠的朝廷。”
他的脸色骤然苍白了下来,甚至人都有些坐不住了,身体不住地在往下滑,但是他却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一般——也有可能注意到了,但是却没工夫在意。
“先生,孤的君子之约,孤是不能完成了,但是,万望……万望先生把它当成孤的遗愿。”
“朝廷可以不是这个朝廷,但百姓却依旧是孤的百姓。”
他又咳了几声,声音听起来艰涩得不行,等他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的时候,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唇角都已经挂上了血丝。
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努力地坐直了身体,然后朝着傅尘拱手,行了一个读书人的礼。
他深深地俯下了身,王朝太子第一次对着一介布衣行礼,却再也没有抬起头来。
傅尘静静地看着他,直到守在外面的彭德海觉得不对冲了进来,铺天盖地地喊“殿下”,他才终于缓缓回过了神。
青年抿了抿唇,再次拱手,对着床上渐渐失去体温的尸体回了一礼:“臣,领命。”
*
季绵是在太子驾崩的消息都发出来的时候才知道的这件事。
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愣住了,隔了好久才想起来,在原著里,这个天姿过人的太子基本没有出现过,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去世了。
他抿了抿唇,脑海里却浮现出了那个常年穿着一身青衣,举手投足温润矜贵的读书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