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小组的人还一副热烈又不敢置信的激动模样,依旧在讨论着刚刚的惊险,商南明反而是最平静的一个。
似乎他从一开始就相信祈行夜能够做到——无论那是否合乎正常人的能力范围。
两人一个在岸这边,一个在对岸。
商南明将自己观察到的异常点全部说给祈行夜,祈行夜则在现场进行实地勘察,小心从草丛中走过,不放过任何有血迹的可疑之处,将所有地点全部取证,不论是难以靠近的繁杂灌木丛,还是高高的枝头,就没有他到不了的地方。
而即便他上蹿下跳,也不见他流露出一丁点疲惫,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
两人配合无间,商南明补充了祈行夜身处其中所无法看清的视角,很快就将整个对岸的情况都搜查了个遍。
正如商南明刚刚所看到的,血迹确实是断在河中间,又继续延续在对岸。
像是“无头厉鬼”渡河而过,杀死了河中的黑天鹅,然后又去到了对岸,在那里依旧留下血迹。
祈行夜:“所以这些血迹来源的伤口,是他在一开始就有的?”
“如果是这样,那也有可能监控视频里的那些人,是在害怕他的伤口。”
和平年代,多少人都没有见过血,受过最重的伤可能是打印纸划痕,猛地见到有谁一直在淌血,并且是在闹市区中,确实会引起畏惧。
商南明并未回答祈行夜,只让他将样本采集好,等待去化验后的结果再说。
“求救电话的足迹看,他并没有去对岸的必要。”
商南明平静
问:“下一个求救地点是下游的小区,他到对岸去的目的是什么?”
祈行夜点点头,继续在河对岸的灌木丛中寻找起来。
等警察小哥大汗淋漓的跑回来时,刚想要说稍后会有人送船过来,就看到祈行夜已经站在了对面。
小哥:“……?”
“商南明!”
祈行夜严肃的声音忽然从对面响起。
草木后面,他的身影晃动,似乎在从什么地面某处拔萝卜。
稍等片刻后,他慢慢起身。
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青年面色凝重,手里……
捧着另外一颗头颅。
“我们或许,知道为什么了。”
祈行夜面容很冷。
法医小组惊呼,刚刚还算平静的现场顿时忙得人仰马翻,都在为隐藏在河对面的人头而忙乱。
人头属于一个年轻人。
从组织断面来看,并非是用刀等工具切割,而是和所有无头黑天鹅一样的情况。
是……某人徒手,拧断并扯掉了年轻人的头,然后将他的头埋在了这里。
法医小组一边哗然,得出结论又不可置信,一遍遍试图重新检查自己有无纰漏。
“这怎么可能呢?就算是成年男性也没有这么大的力气,这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法医惊愕:“如果想做到这一点,凶手简直就是古罗马角斗士那种级别的强壮!”
并且,就如祈行夜之前对黑天鹅之死提出的质疑——不反抗吗?
死去的年轻人也是成年男性,法医判断他营养良好,在都市普通青年中不算瘦弱。这样的人如果遭遇危险,怎么会丝毫不挣扎反抗?
但是仅有的这一颗头颅上,却双目紧闭面容安详,甚至带着笑意。
祈行夜用计数器测过,并没有污染粒子。
他皱眉看向商南明:“你觉得他是这起案件范围内的吗?还是和那些血迹一样,污染粒子都变性了?”
也有另外一种可能。
这是另一起凶杀案,只不过因为两起案件的案发地点太过于接近,所以被覆盖了进来,造成误解。
商南明摇头:“如果污染源当时曾经在这里出现过,那这个范围内的所有有机物无机物,都属于案件范畴,不会有任何东西能逃得过。”
祈行夜点头沉吟:“排除法。那就只剩两个可能了。”
“一,这是污染源的头,因为某些原因,他的头被人砍了,扔到这里,又恰好被污染,因此成为污染源。”
“二,这是受害者。污染源路过此处,杀死了他。”
接到消息的明荔枝慌忙从后备箱里拎出特制金属箱,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河边。
他刚露出个笑容想问都发现了什么,结果就看到祈行夜手里捧着的头。
人头。
似乎还在看向他。
脖颈断面处鲜血淋漓,顺着祈行夜的手套,在向下滴落,染红一片,甚至还能看到断开的筋肉和血管……
明荔枝:“!!!”
他果断转身,冲到旁边的树林里大吐特吐:“呕!”
祈行夜一脸同情的看着明荔枝的背影:“这倒霉孩子,这段时间是别想吃鸭脖了。”
商南明将明荔枝丢下的金属箱拿过来,打开示意祈行夜放进来。
虽然暂时无法检测出污染粒子,但考虑到这是变性类案件,还是要将污染范围的物品妥善保管。
“如果这是污染源的头,他会来要回去吗?”
祈行夜问:“污染源会在乎自己是否完整吗?在民俗学里,国人大多愿意以完整的躯体死去,古人如果是死在战场或身体不全的,还会请木匠雕
刻缺失的部分,拼在残尸上一起下葬。有那么一种说法,尸体不全的人,魂魄不全,无□□回。”
商南明垂眸,看向箱子里的人头。
“不论是污染源还是污染物,都会想要回自己缺失的部分。”
他说:“但这并不是因为情感方面的问题。而是因为对它们而言,这属于力量的一部分,缺失就等同于被削弱。”
就像如果有多个污染源,它们会彼此厮杀吞噬。
对污染源自己而言,它的一部分也是蕴含力量的。流落在外,等于损失力量。
祈行夜听得眼睛发亮:“那就方便了!”
“我们把头带在身边,就算我们找不到污染源,它自己也会来找我们。好耶!速度更快了。”
商南明已经将头颅拍照,传回情报分析部,等待分析部将此人的身份信息彻查清楚。
等明荔枝连昨天的晚饭都吐干净了,深一脚浅一脚的软乎乎走回来时,祈行夜两人已经打包好了所有的物证,在现场取证个彻底。
甚至祈行夜还不忘和法医小组打好关系,笑嘻嘻道:“要是你们那边的分析结果出来了,一定要给我也发一份,你们那边的仪器可真不错,比我们这边快多了。”
法医笑得合不拢嘴,就算努力克制,还是被祈行夜夸得差点找不到地面在哪。
他连连点头让祈行夜放心:“按理来说这是你们负责的案子,我们只是跨部门协助,分析结果当然要发给你们。放心吧,有我在,我这边的消息不会迟一秒给你的!有你大哥在,你放心!”
就差没两肋插刀证明一下自己了。
祈行夜笑眯眯告别,一转身就看到向自己走来的明荔枝。
而明荔枝的视线,不受控制的越过祈行夜,看向他身后的……黑天鹅无头尸。
看得都对眼了。
祈行夜心里一惊,暗道不好,赶忙冲过去。
果然下一秒,明荔枝翻了个白眼,又软绵绵的向地面坠去。
但摔到一半,斜里伸出的手臂牢牢拎住明荔枝的后衣襟,将他拎在半空。
商南明皱眉:“你的小助理,晕血?”
“没有吧?我看他挺喜欢吃鸭血火锅的?”
祈行夜挠了挠头,从商南明手里接过倒霉的明荔枝,扛猪一样扛在自己肩膀上,丝毫不耽误动作,甚至他手里还有其他两个金属箱:“他就是单纯的胆小。”
“毕竟谁会在这个年龄就习惯血糊糊的?”
商南明看向祈行夜,眼神在说:你就是。
祈行夜笑了:“这么肯定我?”
“你之前说,你是因为私人侦探的身份,才适应血腥尸体,甚至有了经验。”
商南明平静的戳穿某人的谎言:“但以明荔枝的反应来看,私人侦探做不到这一点。”
祈行夜:“……那都多久之前说的话了,你竟然还记得??”
商南明:“嗯。”
“嗯什么!正常人会把随口一句话记那么久吗?你到底是记仇,是记仇,还是机器人?”
祈行夜毛骨悚然。
就算是惯常满嘴跑火车,说起谎言来一分钟能编成绕地球一圈谎话,从来都对自己的谎言深感自信从不心虚的祈行夜,现在也忍不住觉得有点发冷,默默向旁边挪了两步,远离商南明。
比常年说谎的谎话高手更可怕的是什么?
是有人时刻注意着你,并记住你说的每一句话,记忆力好得堪比机器人。
连祈行夜自己都不会记得自己到底说过多少谎话,其中哪些是有目的性的,哪些是随口而为之,哪些只是为了真正的谎言目的打掩护的,哪些是日常调笑……但是商南明会。
他不仅记得
,还会比对,找出两者之间的矛盾处。而矛盾,等同于真相。
谎言最大的克星,就是记忆。
甚至他还会思考!
祈行夜毛都炸了。
他第一次觉得,聪明人这么恐怖。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再站在商南明身边被他注视,祈行夜莫名其妙有一种被扒.光了衣服,.体站在商南明眼前的恐惧感,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所有想要遮掩的都会被揭穿。
他忽然能明白,为何调查局里再桀骜优越的调查官,在商南明面前也乖得像个学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