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因为侦探的工作。”
祈行夜轻咳两声,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没有异常,轻松瞎编:“明荔枝他又不常和我一起出外勤,尤其是那些危险的委托案。他大学还没毕业呢,一个时薪五块钱的兼职生,拼什么命啊?”
商南明沉沉注视祈行夜。
祈行夜伸出手指比了个“四”。
“他一个月兼职钱就四百块,还因为有一个贫穷的老板而经常发不出来,他老板穷是穷,但也不是禽兽,当然不会指使他做太危险的工作。”
“顶多整理整理资料,和街坊邻居打好关系,其他时间就随他在侦探社带着写作业看书。”
祈行夜将明荔枝扔进越野车后座,耸耸肩道:“时间一长,当然有差异吧。”
一个负责外勤前线,一个再安全区做些轻松工作。
四百块的工资,非常有说服力。
来迎接的专员都听得连连点头,目露不忍:“确实,在京城这种地界儿,月薪四百块钱还要求人家拼命,是有亿点过分了。”
专员是来为祈行夜两人指路的。
他也是最初发现这起案件的情报分析部外围专员,从发现后就一直密切跟进,包括那些求救电话,也都被他搜集了起来。
祈行夜叫他过来,是想要找到那些拨打求救电话的人,并且当面问问情况。
电子设备和各式仪器的出现极大方便了人们,作为工具,它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人的全部社交职能,只要在屏幕后面按下键盘,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但这次案件,很明显做不到这一点。
并且祈行夜也更想要和人之间的互动,和人相对而坐,从对方那里感知情绪,在每一缕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中,寻找不同寻常之处。
在祈行夜看来,和人的交际所能带来的直觉提供,是机器所不具备的。
专员听到诉求后点头:“如果祈侦探想要体会当时在场人员的感情,从而间接体会在场情况的话,有一位拨打求救电话的女士,倒是很适合祈侦探见一见。”
“对了,这位明小哥……”
专员怜悯的向车座后面看了一眼:“需要我顺路把他送去医院吗?”
这叫什么?第一次出任务就吓成这样?
专员:“和我年轻时一模一样,我当外围情报员的前两年,一直都没适应这份工作,几乎每天都要吐几次,隔几天就哭着给上司打电话说我要辞职回家,种红薯都比当情报专员强。”
他语带怀念:“明小哥让我想起了我的青春岁月。都有一种被忽悠进错行当的感觉。”
祈行夜:“?荔枝最喜欢我了,这可是他自己说的,原话!不是忽悠!”
他好奇问专员:“那你后来是怎么适应的?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专员摆摆手:“祈侦探说笑了,污染怎么会习惯呢?当你以为自己已经看到最恶心的场面时,最恶心的其实永远都在下一次等着你。”
“我是被我上司连哄带骗忽悠过来的。”
他诚恳道:“每次我说要辞职,我上司就‘小王啊,你再坚持两个月,这个
季度太忙了,新人又靠不住,我们科全指望着你了。’,他向我保证,等忙过这个季度招到新的情报专员,就让我辞职。”
祈行夜:“但你现在还在?”
专员:“嗯!”
“主要是我今年才想明白,‘明日复明日’啊,忽悠完上一个季度还有下一个季度,下一个季度过去还有下下个季度……”
“等我发现的时候,又觉得这工作好像除了工作内容太累太恶心,上司太会花言巧语之外,偶尔还听说有同事殉职之外,其实也没那么糟糕。”
专员一摊手。
祈行夜甚至觉得自己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佛光普照的慈祥。
“!!!”
他犹豫了好久,还是凑到商南明耳边低声问:“你们到底对这些专员做了什么?他看来已经无欲无求快要成仙了。”
已经和制度融为一体了啊!
商南明瞥了眼后视镜。
专员正跨过车座,到后面车座去给睡得死死的明荔枝盖了件外套,低头时确实有几分慈眉善目之意。
商南明:“他今年26,想转行也还……”
祈行夜:“这么年轻!那就更恐怖了。你们调查局也太磋磨人了,我以为他是四十岁长得年轻?”
商南明点头承认:“调查局的工作,确实比较多。不过开给所属工作人员的津贴也很高,我们的预算并不是特别充足,但在员工工资方面,还是有所保证。”
祈行夜感慨:“这年头,工作可真不好干啊。”
而本来最不需要工作,在旁人眼里就应该花天酒地享受的富二代,现在还在车后面被恶心得昏死过去,正可怜巴巴的时不时抽搐着做噩梦,还惊恐嘟囔着喊“鬼!不要找我,去找我老板!”。
也不知道都梦到了什么。
听到明荔枝梦话的商南明:“…………”
这一家子,一脉相承的找人顶锅。
等车辆驶到目击证人住址的时候,明荔枝还没有醒来。
祈行夜本想把他拎起来晃醒,但专员小王父爱泛滥,明明才二十六,却有着六十二的慈祥:“就让他睡会儿吧,祈侦探,我们上楼很快就下来,打扰他干什么?”
祈行夜:“?”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但莫名有了种后爹的感觉?
目击者也是这附近几个小区的居民,常年都会去公园散步遛弯,事发时,她虽然并非第一个打电话的,但从录音来看,她的情绪最激动,描述得也最详细。
“我核对过监控视频了。这位女士当时就站在那条空气路旁边,如果空气路上有污染源,这位女士和污染源之间的距离,甚至不会超过半米。”
上楼的间隙,专员说:“从她当时的反应看,她是这附近所有目击者中看到和记住最多的。”
很快有人来应门。
开门的是位上了年纪的中年女士,但她头发乱糟糟的睡衣皱褶凌乱,脸上也还有残留的泪痕,极为憔悴。
祈行夜皱了下眉,不动声色将计数器握在手中。
但并没有警报声响起。还是,没有污染粒子。
“打扰了女士。”
祈行夜笑眯眯的迎上去:“我们是想来问问有关昨天你的求救电话,你昨天说,看到有个无头人?现在方便和我们详细说说吗?”
那位中年女士本不想要理会外界,开门后很快就想要摔门,但祈行夜眼疾手快一手撑住门扉不让她关,言笑晏晏的一直温言相劝。
她不情不愿的抬头,显得呆滞空洞的眼睛在看到商南明身上的制服时,却忽然一亮:“你们是警察叔叔?”
祈行夜:“去掉叔叔。”
制服带给她极大的安全感,终于松口愿意
让几人进房子。
客厅很乱,其他房间也是,几乎所有东西都被扫到了地面上,像是经历过一场战场那样,处处狼藉。
祈行夜快速观察环境,皱眉看向商南明:装修和收拾摆放的风格,她不像是居住混乱的风格。
盆栽虽然都摔碎在地,但是叶片健康又生机充沛,旁边鱼缸里的鱼也游得欢快,水质清亮,并没有杂物堆积。可以看得出来,它们平时都得到了良好的照料。
从这房子里的布局和物品摆设来看,主人是个热爱生活的人,不会任由自己住在垃圾场里。
地面上这些,更像是崩溃和疯狂之下,将所有东西一股脑全扫落在地,为了宣泄情绪而砸了房屋里本来整洁的摆设。
确定了中年女士的状态后,祈行夜对她的态度更加温和,不让自己有任何可能刺激到她。
但提起昨天的事,她还是不可抑止的激动起来。
“是鬼!有鬼啊!”
她歇斯底里冲祈行夜喊:“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为什么没人相信,我真的看到他了,看到无头厉鬼来向我索命!”
“就昨天晚上,我回家之后本以为事情就这么结束了,但是没有!他还跟着我!”
女士猛地指向旁边的白墙:“我听到有人在喊我,他当时就站在那里,没有头。他问我,有没有看到过他的头,如果没看见,就要拿走我的!”
提起痛苦的回忆,让她逐渐变得癫狂。
祈行夜连忙将她按坐在沙发上,并且尽量不让她伤害到自己,努力平复她的情绪,让她说得更详细些。
尤其是有关那位无头厉鬼的模样。
“你看到他穿什么衣服了吗,能大致判断出他是什么人吗?哪个朝代的?任何你看到的特征都可以,这对我来说很重要,能尽量回忆吗?多一条线索,我就能更早一点找到它。”
祈行夜笑眯眯安慰道:“女士你放心,就算有鬼来也不怕,我可是在京城大学专门学了四年杀鬼。来一个,杀一个。我比鬼更可怕。”
她不信任的上下打量祈行夜,有些嫌弃:“这么年轻的?”
祈行夜早就习惯了因为年龄被质疑,见怪不怪,非常顺手的掏出钱包。
他半蹲在中年女士身边,一张张证件往外掏:“你看哈,这是道士证,这是寺庙修行证明,这是……”
中年女士也从怀疑到信任:“那你长得真显年轻。”
祈行夜面不改色:“嗯,其实我今年55了,驻颜有术啊妹妹。”
她犹豫一下,被祈行夜劝得慢慢和缓下了情绪,说起昨天的事。
是其他人的尖叫声引起她注意的。
她听见异响回头时,就看到一个没有头的年轻男人在向她走来,一身整洁,彬彬有礼,如果不是脖颈上面没有头颅,他就像是都市中最常见的年轻白领。
年轻男人问:你好,你看到过我的头吗?我在找我的头。
她被吓傻了,本能想要摇头。
可年轻男人却说:如果你没看到,那能把你的头送给我吗?我想,我丢失了我的头。
她吓得失声尖叫,大脑一片空白,本能给警察打了电话后,再回过神来已经在家里。
但是,无头男人却并没有放过她。
她迷迷糊糊睡到夜半,就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一睁眼,就看到床边立着无头男。
他说——你的头,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