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秒之后,大脑重新开机。
祈行夜迅速坐直身躯,抚平衣角,转眼已经利落整洁得看不出刚刚才睡醒。只是俊容上睡出来的粉红印痕,仍旧出卖了他。
“你这人怎么这样?竟然把你腹肌塞进我手里,是不是想碰瓷?”
祈行夜先发制人:“都不制止我,就是想钓鱼执法吧?”
商南明面无表情:恶人先告状。
祈行夜毫不心虚,他咂了咂嘴巴回味了一下:“不过,你腹肌确实练得不错。没想到商长官也维持高强度训练,怪不得能出外勤呢。”
商南明眉眼无波转回视线:“既然你醒了,那就开始工作。”
对祈行夜的骚扰听而不闻。
终端重新与枫映堂那边连线时,枫映堂本人却并没有出现在屏幕中央。
只有屏幕边缘的一角镜子在反光,默默观察着屏幕内的画面。
——要是刚刚的激情现场还没有结束,他可以再次挂断。他可不想因为打扰了上司的秘密情.事而惨遭流放。
商南明:“…………”
他只瞥了镜子一眼,就已经明白枫映堂在想什么,顿时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头疼:“枫映堂。”
怎么连他的副官也被祈行夜带歪了。
平静。
但直呼全名的压迫力。
枫映堂“唰”的瞬间出现,笑眯眯冲镜头:“长官,案件资料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开始吗?”
商南明:“等你死了再开始。”
枫映堂瞬间背后惊出冷汗。
他正了正神情,道:“因长官和祈侦探目前参与的案件为特殊保密案件,并不列入实际记录,因此本次通话也是截止您结束任务之前,最后一次。”
“本次案件不执行,不知道,不存在。”
枫映堂将查到的徐丽丽资料简要汇报。
徐丽丽是滨海市人,父母经商,自幼家境优渥。
但次贷危机一夜之间破产,父母跳楼自杀,死在徐丽丽眼前。
当时尚年幼的徐丽丽,平静向旁边惊恐尖叫的水果摊贩礼貌讨要了袋子,一个人蹲在尚且温热的尸体边,徒手将父母摔得稀烂的碎肉骸骨装进袋子,捧在怀中带走。
救护人员赶到时,徐丽丽已经带着父母独自离开。
从此不知所踪。
再有她的消息,是她二十岁那年。
已经出落得芬芳。
重新出现在滨海市的徐丽丽联系自己的昔日伙伴,不在意奚落嘲笑,反而带来价值极高的商业计划书,和各家合作,强势杀进商界。
她的裙摆旋转在海上,货轮和航运如火如荼,美色惑人,事业更加动人。
徐丽丽二十五岁那年,合伙人计划瓜分徐丽丽渐已成熟的事业,她被踢出自己的公司,重新落魄,被年幼时的伙伴,如今的合伙人嘲笑。
可转年,公司出问题,几个合伙人全部被牵连,资金链断裂伤及家族根本。
跳楼。
却只有满地血迹,不见尸骸。
似乎因果循环,当年导致徐丽丽父母跳楼的几家,也都落得同样下场。
徐丽丽父母忌日那天,警方接到匿名电话,前往徐家昔日别墅。
两个圆滚滚人影坐在正厅主座。
警员上前仔细查看,却脸色巨变恶心呕吐。
那是一男一女两个死人,面色惨白如纸,浑身冰霜未化,露在外的皮肤碎裂又被用针线粗糙缝上,眼睛被木棍强行撑开,浑浊眼珠无神看着世界。
他们的肚子圆滚滚如怀胎十月,甚至快要撑爆了身上套着的昂贵礼服。
在场的人强忍不适解开礼服查看,才惊愕发现两人的肚子被人从中剖开又缝上。
滚圆的肚子里……装着的,是几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正是前些时日跳楼却失踪的几人。
剩余的尸体被扔在了后院,野狗分食。
唯一的嫌疑人,就是徐丽丽。
她却不知所踪。
直到五年后,有人声称在国外看到了在藤校读书的徐丽丽。
她摇身一变,换了国籍身份姓名,以国际投资商的身份回国,身后跟着精英律师团虎视眈眈。
死盯着徐丽丽的滨海市警方逐渐发现,凡是她所到之处,皆有命案发生,并且现场皆血肉模糊,难以分辨死者不成人形的尸体。
甚至有的案件里,死者的头被砍下,硬生生塞进了他自己的胃里。
即便绝大多数人都非常确定shā • rén者就是徐丽丽,奈何就是没有证据。
和曾经不同,再次归来的徐丽丽明显比年轻时更加熟练,缝合线完美,手腕成熟,现场不留任何能够指向她的线索。
不论是监控或时间,本应该锤定她罪名的证据,反而成了证明她清白的铁证。
找不到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不仅如此,徐丽丽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爱慕者”,对她彻骨痴迷发狂。
一开始办案人员以为是男女问题,随后惊愕发现——那些人,根本就是将徐丽丽奉为“偶像”!
哪怕是徐丽丽并不在的地点,也逐渐开始有作案手法一致的案件发生,只不过仍旧有细微差距。
有的案件处理的并不精细,很快被办案人员抓住线索。本以为是徐丽丽百密一疏,没想到最后抓到的却是爱慕者。
爱慕者谈起徐丽丽便眼神痴迷呼吸急促,最后竟然口吐白沫死在当场。
牙里□□。
为了徐丽丽,他们连死亡都毫不犹豫。
办案人员们慢慢发现,这些所谓爱慕者,其实是徐丽丽的追随者,也是模仿者。
他们模仿徐丽丽的作案手法shā • rén,以与徐丽丽高度相似而骄傲,在他们看来shā • rén与随手折断草叶无异,人命唯一的价值,就是能为他们铺就通向徐丽丽的路。
追随者亲口说,这是他感受徐丽丽至高无上精神的方式,他以这种方式了解并靠近徐丽丽,直到通行审判的窄门,抵达终点。
他最终的目的,是当自己成为“徐丽丽”后,杀死徐丽丽——将她的头颅,缝进自己的胃里。
到那时,他们的精神将合一。
他将能够聆听上帝的声音。
追随者们说起这些时神情狂热激动,丝毫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在他们的认知中,这才是常识。正常人的生活方式和思维模式才是奇怪的。
办案人员几次都无法忍受的冲出门外平复心情,还有人因长时间深入这起连环shā • rén案而精神崩溃,疯疯癫癫,最终不得不辞职离开。
更有一人因试图揣摩徐丽丽,站在她的角度去理解案件,复原案发现场,寻找可能的线索,而过分深入其中无法自拔,最后精神错乱,跳楼自杀。
所有人都因此案而身心俱疲。
徐丽丽反而衣香鬓影,高坐华厅,举着香槟遥遥向办案人员微笑致意。水晶灯下,她美如罂.粟,红唇如血勾画。
办案人员恨得目眦欲裂,却无计可施。
重重规则,反而成为了徐丽丽的保护带。规则之下,办案人员动弹不得。
案件的转折点,在调查局机动5队。
5队负责国际任务,他们在a国确认,曾有一次污染但污染源消失。
一路追查,却追回国内,所有线索指向徐丽丽。
5队看到了国内卷宗。
他们意识到,这已经是常规调查官不可能解决的案件。
有人利用规则,玩弄规则,认为自己超然凌驾。
既然如此,那就彻底砸碎了规则,让摩天大楼垮塌,重归弱肉强食的原始森林。
案件被5队迅速秘密移交3队队长余荼,彻底抹除了所有前期调查痕迹。
徐丽丽这个名字,也随之消失在调查局浩瀚如烟海的资料档案中,成为了未记录案件,永不可见天日。
“徐丽丽本人的信息并不明朗,她就像有哆啦a梦的任意门,上一分钟在京城,下一分钟就可能在滨海市,所有私人行程全都无法查证,根本没有她这个人一般。”
枫映堂深知商南明对工作的要求标准,必然不可能将空荡荡的纸张甩给上司:“但是,徐丽丽作为商人,她的公司没办法隐身。我查到了从她父母那一辈开始家族所有投资记录,她回国后的公司动向也都列举在册。”
“这份资料打开后只会存在十五分钟,阅后即焚。当我结束与长官的通话,对徐丽丽的调查记录也会全部删除。”
枫映堂顿了下,又道:“很抱歉,长官,因我并不在此次保密案件中,案件也没有正式编码,并未被记录,因此调查局的一应人员和物资,都无法供应。”
“您和祈侦探,只能暂且委屈下。”
往常调查官出任务,可以获得医疗和分析部的支持,那颗有外围专员负责处理琐碎小事忙前忙后。
就算遭遇生死危机,也无法获得任何支援。如果自己能力不够,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所有的一切,哪怕最不起眼的小事,也只能亲力亲为。
和调查局彻底割裂,不会扯上任何关系。
——如果想要无视规则,那首先,要游离在规则之外。
月球背面,不可见光。
商南明对此并不惊讶,只点头嘱咐了几句调查局内的工作:“本次通话的目的,是为预算会议,并无其他议题。”
电话挂断。
商南明将资料转交给祈行夜,两人一目十行快速阅读繁杂庞大的资料,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十五分钟后。
资料在他们面前,如太阳下的雪花般快速崩散。
祈行夜长出一口气,向后仰去:“这么一看,调查官真是个累人的工作,收入和工作量不成正比啊。”
商南明:“你有工资吗?”
祈行夜:“?卧槽那我工资呢?玩归玩闹归闹,别拿工资开玩笑!”
“既然是3队的案件,自然要用3队的预算。”
商南明泰然自若的拨出加密号码:“未记录案件,不能使用编码案件的钱。”
祈行夜:“……我怀疑你公报私仇。是你自己看不顺眼3队才坑人家钱的吧?”
商南明微微一笑:“怎么会。”
“余荼在给你打电话之前,就应该要想清楚这通电话的后果。”
被吵醒心情不爽的余荼刚接起电话,就听到了商南明那句话:“………?”
她严重怀疑,这话就是对她说的。
“你要对3队的预算做什么?”
余荼眉头一跳,有不好的预感。
商南明却依旧在与祈行夜闲聊,仿佛没有发现电话已经被接通:“祈行夜,你知道3队的预算,从哪来吗?”
祈行夜:“啊?”
“从垃圾里。”谁会去翻垃圾箱?
商南明:“不同于其他部门是由财政部门直接打钱走公,3队的预算,藏在调查局每年5%的报损费用里。纸面上被标注为垃圾和报废品的武器qiāng • zhīdàn • yào车辆直升机装备,会被运送到3队。厕纸每一卷贵一块钱,均摊的价格,损坏的实验仪器和办公耗材的账目里,就藏着3队的预算。”
“换言之,就算我拿走3队所有的预算,也只是倒垃圾。”
黑吃黑。
既然3队从未存在,那商南明又何罪之有?
他拿走的只是“空气”。
余荼:“…………”
她现在很确定了,果然如传闻,祈行夜是商南明召开特别听证会,想办法欺骗了整个调查局抢回来的。
“商南明。”
她微微向后仰去,音色昳丽:“你想如何?”
商南明终于调转方向,向电话另一边的余荼平静道:“我的搭档新入调查局,诸多不懂。我相信,老资历的3队队长,不会不识趣的打扰新人。”
“是这样吗,余荼。”
——再敢绕过我打扰祈行夜,3队的预算,将会被1队吞掉。
识趣点,余荼。
余荼长眉微挑,低低笑出声勾起喉咙间震动,磁性而低沉:“商长官很懂如何威胁别人,但就是不明白一件事。”
“恶龙守护宝藏,但也成了寻找宝藏的地标。”
她慵懒起身,站在落地窗后俯瞰津门,言笑晏晏:“而我恰好,是不会错过宝藏的人。”
“你以为你在保护祈行夜?”
余荼红唇勾起:“你在废掉最优秀的战士,商南明,你很愚蠢。”
商南明微微垂眸:“余队长很懂战士,但就是看不清真实。井底之蛙。”
“余荼,3队是不存在的队伍,生也是你,死也是。”
他平静道:“你敢轻举妄动,我也不介意,让3队彻底消失在黑暗里。没有人能因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定我的罪。”
祈行夜惊讶看向商南明。
印象中商南明对外很冷,但对自家人很是维护,一旦被他划进自己人的范围,就会保护到底。
他和商南明刚认识时,商南明连对他的称呼。都是礼貌大门疏离的“祈行夜侦探”,清晰划分界限,不允许自己靠近。
现在却让他捏着腹肌玩也不生气。
似乎很好脾气,外冷内热的假象。
这还是祈行夜第一次见到商南明对调查局自己人施压动怒。
商南明平静挂断电话,面对祈行夜探究的目光也没有特殊反应,只指向前面的津门饭店:“最近一段时间内,津门饭店今晚9点举行的投资晚宴,是徐丽丽唯一主动现身的时机。”
“她极有可能就是a国那起污染案中消失的污染源,想要抓住她,这次是最好的机会。”
祈行夜心不在焉点头,目光紧锁商南明,摩挲下颔思索。
“商南明。”
他直呼全名,疑惑:“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商南明皱眉,不赞同的目光:“哪来的错觉?”
祈行夜列举理由,力证这不是他的幻想或错觉:“你和3队积怨已久但一直没有发难,直到这次——你是因为3队队长给我打电话,重视我,所以吃醋了吗?”
商南明:“你是我的搭档兼直辖下属,我有保护你的职责。”
“你对调查局的人从来没有这种仇敌态度。你是把3队当做情敌了吧?”
“因为那是3队,危险程度极高。”
“那你还让我摸你。”
祈行夜眨了眨眼:“的腹肌。你都没有生气!”
商南明:“…………”
他无语看向祈行夜:“话不要说的这么奇怪。”
商南明平静道:“徐丽丽及其追随者,随时会出现在津门饭店附近,既然已经进入任务初始范围,那就进入工作状态。”
“祈行夜,你是我在调查局所有长官面前,以自己的声誉为担保,换来的优秀人才。”
他注视祈行夜,让他看清自己没有波澜的眼眸:“我希望你在工作上,态度更专业。”
祈行夜:有,有种被班主任盯上的压迫感。
“抱,抱歉?因为你喜欢我所以很抱歉。”
商南明:“……算了,你闭嘴。”
走出去很远,祈行夜还在纳闷:“奇怪了,我的第六感雷达必不可能失效啊?”
难不成商南明真是个机器人,雷达对机器人无效?
商南明脚步顿了顿,随即恢复如常,看不出喜怒。
两人并肩走入津门饭店。
片刻后。
对面小巷的阴影处,有人从饭店门口收回视线,压了压帽檐,悄无声息的后退,与阴影融为一体。
消失在巷口。
“上报:津门饭店门前,有疑似国际调查员的人物出现。极有可能针对投资晚宴,请转告,务必当心安全。”
行人路过,车水马龙,无一发现异常。
祈行夜很快办理好了入住。
为了此次未记录案件,调查局为两人提供了全新的身份信息,从身份到所有卡片无一遗漏的周密。
祈行夜用真实的假名登了记,前台小姐录入时,他好奇围观,却纳闷发现前台坚硬的花岗岩竟然蜘蛛纹碎裂。
还有未彻底擦拭干净的血迹。
祈行夜疑惑:“这别是家黑店吧?难道他们还有用头槌碎大石的喜好?”
前台小姐一惊,慌忙遮掩,似乎在维护什么人。
她的举动逃不过祈行夜的观察,更引起了他的怀疑。
商南明却看过一眼便了然:“余荼来过。”
祈行夜:“?”
前台小姐惊恐慌乱:“余荼小姐什么也没做,她是好人,她是为了救我!你们要是调查,我可以作证的。”
她把两人当做了便衣。
祈行夜眨了眨眼,恍然大悟。
他眨了眨眼,向惊慌的前台小姐笑道:“别担心,我们和余荼是一起的,一家人。”
前台小姐惊疑不定的看向商南明。
这位看起来,可不像是朋友,更像是来寻仇。
“你们真是余荼小姐的朋友吗?”
“不。”
商南明声线没有起伏:“是仇敌。”
前台小姐:“!!!”
“3队的行事风格一向如此,对待平民和寻常案件,也和未记录案件一致。他们为战场而生,反而不再适应平静的普通社会,是一群不应当进入文明世界的战士。”
无人时,商南明嘱咐祈行夜:“离3队远些。那是疯子。”
祈行夜缓缓眨了下眼,反而笑了:“疯子?”
“可是在我看来,疯子是对一个人的最高赞誉。”
“啊余荼好有趣,我和她一定很合拍!”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见余荼了。
商南明:………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