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慧的眼泪似断了线一般,她说:“好,妈妈帮你找。”
在周慧翻找时,向蔷想起那个晚上。
林如梅和姜怀明从医院拿完药回来,她去帮忙洗菜,季临泽突然叫住她,说想看看她手机里拍的照片。
她无聊时拍了很多有关这个院子的一切。
深夜她离开,季临泽才把手机还给她。
精疲力竭的她回去后倒头就睡了,接着就是第二天的噩梦。
向蔷抢过手机,退出微信,打开相册。
两千多张照片,只剩下一百多张,是一些无关痛痒的截图,她个人的资料图片等。
里面所有关于这里的一切都没有了。
再打开其他他们之前用过的社交账号,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向蔷长长吸了口气,哑口无言,好半响,她笑起来,止不住的笑。
他真的走了。
他算好了一切。
手机弹出电量不足,让人不适的红色电量显示让人心烦意乱。
向蔷的笑这一刻消失,酸涩凝聚成巨大的痛苦在她胸腔里翻江倒海,手指死死握着手机,指尖被压迫得不剩一丝血色。
大脑不断地告诉她——他死了,他真的死了,你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你感受不到他的体温,听不见他的声音,就算跑遍世界上每一个角落,都寻不到一丝踪迹。
向蔷浑身颤栗着,不知名的空洞感吞噬了她。
她咬着牙,说服自己要冷静,但眼眶里的泪水积累得越来越多,她的身体像要被撕碎一样,哪儿都是疼的。
她闭上眼,用尽全力把手机砸到一边,屏息着,开始再次翻他的书桌柜子。
“怎么会一点东西没有留下呢?”
“怎么会呢?”
林如梅和周慧拦不住她。
空气的尘埃随着她们的哭泣和拉扯浮动。
嘀嗒——
嘀嗒嘀嗒——
外面又开始下雨了。
短短一瞬,铺天盖地的雨犹如一张巨大的网笼罩下来。
林如梅说:“蔷蔷,是临泽说的,是临泽这样要求的。”
她哭了很久,嗓子已经哭哑了,却在努力提高音量试图用这件事平复向蔷的心情。
向蔷果然静了下来。
她终于找到了。
她转身看向林如梅,通红的眼睛里酝酿着数不尽的期盼。
她把声音放低,“他说什么了?阿姨,他说什么了?”
林如梅的目光荡过这间屋子,心如死灰地说道:“他说,让我们把他的东西都烧了扔了,一丝一毫都不能留。”
“还有呢?”
林如梅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向蔷:“还有呢?”
林如梅说没有了。
向蔷悬在嗓子眼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是怕忘不了他吗?所以一句话都不留给我。”
向蔷肩膀塌下来,她说:“我知道了,那就这样吧,我要走了,我不会再来了。”
她看也不看这里一眼,快步走出了这里。
重新路过那颗玉兰树,竹林,银杏树,慢慢闻不到烛火的味道。
周慧借了把伞追出去。
向蔷已经淋了个半湿,头发如海藻一样贴着脸颊,密集的雨水从她脸上滑落,汇聚在下巴处。
仿佛所有空气都被漫天的雨侵占了,她微微张开嘴巴,却呼吸不到一点新鲜空气。
突然,她停了脚步,回头朝那条路看去。
烟雨迷蒙中,她路过邻里家,李婶婶说:“蔷蔷,这是我刚买的粽子糖,你拿去和临泽分一下。”
她接过,甜甜地说谢谢,以后他们结婚了会给她包很多很多喜糖。
不对,这是假的。
向蔷果断扭过头,喃喃道:“我要走了,我不会再来了。”
周慧的千言万语到嘴边只成为了一句,“蔷蔷……”
向蔷一路上没有再说一个字,到了红枫苑,她顾不上雨,径直朝家里走去,她脱去衣服,缩进了被窝里。
这里没有太多关于他的回忆。
这让她放松下来。
可也不对,细细回想,这里有。
他坐在床边给她揉肚子,他把她抵在门上亲,却又克制着,他给她收拾去大学的行李。
她住在这里的每一天晚上都会在心里默默和他说晚安。
向蔷紧紧闭着双眼,缩成刺猬,神经再一次紧绷起来。
周慧追着跑回来,也淋了一身湿,她收了伞,犹豫着走到向蔷房门门口,手刚覆上门把手,就听到低低的抽泣声。
渐渐地,哭声越来越大,像受了伤的动物,呜咽哀嚎。
再然后,哭声里带了恨意,宛如利剑割破喉管,鲜血喷涌而出,血腥味弥漫了这里。
那是多少天后,周慧也记不清了。
瘦了一大圈的向蔷摇摇晃晃出了房间,像个木头人一样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看,泪腺仿佛失禁了一样,看什么都会流眼泪。
隔壁又来吵闹,说谁半夜看电视。
骂骂咧咧的声音叫人头疼。
向蔷关了电视后,埋进周慧的怀里哀求道:“妈妈,我错了,让他们别这样。”
周慧这辈子第一次听女儿说我错了,她明明是那么要强的性格。
周慧抱着她,说:“蔷蔷,明天我们去看医生。”
看过医生的向蔷流泪次数少了,她会跟着周慧一起做点小事,比如出门倒垃圾,菜场买菜,黄昏散步。
但她经常板着一张脸,说话也不留情。
即使是对周慧。
做了什么她不想吃的,她会把碗摔在桌上,冷言冷语质问道:“为什么要做这个?”
午夜时分,她会忏悔白天的一切,一遍遍地说妈妈对不起。
红枫苑的邻里不知道有这件事,妇女们最喜欢做好事说媒,有人瞄准了面容姣好的向蔷,虽说姑娘性子冷漠了点,但是爸妈人好。
那天,有个妇人和男方家父母谈好了后就来上门说亲了。
周慧不知道她的来意,但来者是客,不好赶人,就请她进来喝杯茶。
向蔷在看电视,她专注的看电视。
那妇人客套一阵后,说起了来这儿的目的。
周慧听得很尴尬,想着怎么解释时。
妇人朝向蔷问道:“孩子,阿姨给你看看照片吧?长得可俊了,你们要是结婚了生的娃娃肯定好看。”
不知道哪个词语戳中了向蔷敏感的点,她捞起身边的花瓶朝那个人脚边砸了过去,让她滚。
妇人被这种戾气吓到,嘀嘀咕咕走了。
但花瓶破裂一瞬间的声音还回荡在这个房子里。
周慧绝望地流下眼泪,一把搂住向蔷,说:“蔷蔷,你别这样,爸爸妈妈在,你别这样。”
向蔷也哭,但眼泪仿佛流过千万遍,她早就麻木了哭这件事。
直到,周慧捧着她脸颊说:“蔷蔷,你不能再这样了,听妈妈的话,找点事情做,转移一xià • zhù意力。”
就是从这句话开始,向蔷明显感觉自己像一只翅膀沾了水的飞鹰,一点点软了下来。
对,她需要再做点什么。
可为什么做什么都这么痛苦。
怎样才能不痛苦呢?
她好想他啊。
怎样才能不痛苦呢?
她想去找他。
像以前一样,去找他。
二零一八年春天,向蔷注册了一个微信号,她给它换上季临泽微信号的头像名字,用自己的号加了他。
他死了,他们分手了。
她有时候实在恨极了。
她想,只要我愿意,你也可以什么都不是。
她把他的备注改成‘前男友’,这个备注让她通体舒畅。
但在一个深夜,她给他发了一个这样的信息——等我给爸爸妈妈存够五百万,我就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