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大双目,从程月娇发髻上的十二时宝石花钿,转向她耳畔的金累丝红玉坠儿,复又落回到她髻上的珠花,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若是她的嫁妆里头能添上这样一副头面,她纵是死了也甘心。
这样想着时,程月婵下意识绞紧了手中的帕子,眸光往旁一扫,便瞧见了正打横端坐于东边首府的王氏。
王氏面色凝重,正遥遥目注着远处的来人,身上自有一股子端庄之气。
程月婵心头紧了紧,立时松开了手中的帕子,艰难地将视线自那晃眼的首饰上拔了出来。
这东府大夫人王氏是个极认死理的人,素来行事方正、不知变通。且今日又是那对母女回家的大日子,这时候若是生出事端来,便绝非罚几篇大字便能了结的。
再等几日罢。
程月婵暗自想道。眼风往旁掠了掠,唇角微微一勾。
西府几位姑娘此时也皆是一副娴静温雅的模样,仿佛对那明晃晃的金珠毫不动心,若不是她对这几个死丫头了若指掌,还真会以为这几个都是好的呢。
这一次,她是绝对、绝对不会再退让了。
她乃西府长女,成亲在即,这满府里谁也越不过她去,她看中的东西,谁也别想夺走。
程月婵仿佛看到了那几个丫头吃瘪的模样,心头微觉畅意,眉眼也舒展了几分。
来日方长,横竖都是一家子,断没有独一房阔绰、另几房却受穷的道理。那书里不也有“水满则溢”之说么?
姜家既是富得流油,便自当将那“溢”出来的油水匀给家人亲族,这才是积善之家的作为,否则便是为富不仁、可鄙至极。
书中的道理果是对的,程月婵心中切盼愈甚,好容易方才将杂念压下,转回神时,却见那美人儿似的堂婶儿正与东府诸人说话,想是前头已经见过两位老安人了。
不过,东府几位叔伯怎地没来?
程月婵转首四顾,程济三兄弟尽皆不在,她不由微觉诧异。
这一家人认亲,总不需防什么内外男女,她们西府老少爷们可都来了,何以东府能管事的男丁却是一个不见。
出什么事了?
“老二媳妇,你这两个月到底去了何处?”冯老太太的语声忽地响起,程月婵立时收拢思绪,看向了堂前。
冯老太太缓缓转动着手里的念珠,一双眼睛眯成了细缝,瞬也不瞬地盯着姜氏,又道:
“我瞧你这样子不像是走丢了,怎地就不给家里送个信?如今又为什么忽尔巴喇地便回了家?这里头的道理,你倒是与老身说道说道。”
来了来了,戏眼来了。
程汜与华氏对视一眼,面上俱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两府各房人等亦皆屏息静气,那一双双隐藏着兴奋、期待、好奇与恶意的眼睛,就如一盏盏锃明瓦亮的灯笼,带着灼人的热度,齐齐拢在了姜氏的身上。
姜氏如若未觉,面向上座微一折腰,裙角的玉芙蓉好似迎风绽放,一如她不疾不徐的语声:
“回婆母的话,媳妇在苍岩山遇见了贼匪,家下人等并请来的镖师全都死了,只有我和娇儿得上天眷顾,侥幸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