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王砚书说起此事时,他们正在书房。云朵在临摹字帖,云昭也走笔书法。
王砚书放下手里的书,走到她身边。
“当初赵将军托孤,与你有关?”
云昭放下笔,依偎在他怀里。
“嗯,阿翁来探我伤病时,我曾将此事与他说,他拗不过我,才告诉我此中原由。”
“我本只是猜疑,师父不是会卖女求荣的人,更何况临终之际,他将如颐托付给我,甚至都比托付皇家更为可靠。那天阿翁告诉我,原来我父亲去世时,陛下就有意将我接入宫里抚养。”
她娓娓道来那日周太师的话。
——
周太师坐在她的床边,看着她苍白的脸,心中怜惜无限。
“我想晟公当年留下书信托付王砚书,便是为此。陛下提出将你接入宫中,我以晟公遗愿为由婉拒,如此才将你留下来。”
“这是父亲谋划好的?”
周太师颔首:“晟公是决不愿你长于宫廷的,他心思缜密,巧作此局。”
“这事如风也知道。他常与我有书信往来。太子殿下与你关系好,陛下又似有意赐婚,我们本还在想谁家的姑娘适龄又能配得上太子的身份。”
“师父果然是为了我才让如颐入宫。”
“昭儿,此事本无对错。我们不愿让你入宫,一是你父亲的心意,另是你性自由,身后无牵挂。但这世家大族的女儿,多少人盯着太子妃的位置。将来入主中宫,可不简简单单是一个名分。”
“如风送她入宫,既保全了你,也是保全了赵家。”
云昭垂首:“可是如颐不愿意。”
“昭儿,这世上未能如意的事十之bā • jiǔ。她是赵家的女儿,即便如风不死,她的婚事也由不得自己任性。”
——
云昭抱紧他的腰。
王砚书摸摸她的头:“太师说的并非没有道理。赵如风将军去世,赵家两位公子并不得重用。赵姑娘嫁给太子殿下,于家族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如颐比我还要小一岁,若是太子殿下心里有她,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是……若非陛下有意让我入宫,师父未必会动这个心思。”
“昭儿,这不是你能左右的。”
云昭叹息一声。她瞒下来没有说的是,赐婚之事恐怕并非只有皇帝陛下有意,太子殿下的心思……太子将来会是明君,却绝非良配。
他的心太冷。
“砚书,明日备些礼送去东宫,权当我讨个饶吧。”
自那日吵过,她与太子有两个多月未见了。
“好,我亲自去准备。”
云朵皱皱鼻子:“阿姐,你看我的字是不是有进步。”
云昭松了口气,慢悠悠地走过来,笑着说:“让我看看,你的狗爬字。”
“阿姐胡说。”
那日清晨,云昭照例去祝国寺上香,她在寺门外遇见白衣素衫的太子殿下。
见着她来,他走上前来,凉薄的眉目掠上笑意:“我就知道你会来。”
“殿下万福。”云昭穿着女子的长裙,屈膝行礼。
季醒言一把将她扯起来,不与她置气。
“我陪你。”
他们缓步上山,彼此缄默。那日在侯府的争吵仿佛还在眼前,却又好似过去了很远很远。如同他们的距离,转眼变成了千重万重山。
“近来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
“伤口还疼吗?”
“已经不会疼了。”
他问一句,她答一句。没什么不妥。
“还在生我的气吗?”
云昭侧头瞥他一眼,摇头:“我没有生气。”
“我知道你素来性子冷,却从没对我这样过。”他这话里有点委屈,完全放下了太子的架子。
“我一直很感激你。”云昭盯着脚下,一步一步往上走,“从小到大,我的朋友不多,你是很重要的一个。”
“阿昭,除了你,我没有朋友。”
云昭顿住脚,用一种惊异的目光看着他。季醒言扯起嘴角笑了一下,他的眼神很悲伤:“我不能没有你。”
云昭深吸了一口气:“殿下,为友为臣,云昭此生不悔,也绝不背叛。”她的眼睛里藏着透亮的光,那么深情又冷清。
季醒言晃晃脑袋,低下头:“阿昭,这都不是我要的。”
她提起裙摆继续踩着台阶往上走,走了两步回过头来看着站在远处的季醒言。
“阿言,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么多了。”作为朋友作为臣子,她给了他全部的力量和信仰,多得不能再多。
季醒言抬头看过来的目光带着一种隐忍的疯狂,这令云昭心惊。她想起淮安王的话,东境贪腐案,他九死一生。她不能相信这是为了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