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太子妃该是名门贵女,温婉贤淑,背后有足够的势力给他撑腰,又能料理他的后宫。
可显然她不是这个合适的人选。云氏的殊荣来自于她的功勋,她的背后无树可倚。
他们之间的沉默与周围的寂静融为一体。
云昭率先转过身去,她往上爬。季醒言盯着她的背影,瘦弱纤细的身影,良久才抬脚跟上去。
奉先堂内长明灯燃着火苗,一排又一排的蜡烛将整个大殿照得通明。
云昭上了香,跪下来。她合着眼,能感觉到身边有人跪下来,是季醒言。
她的心不再平静,一种难缠的恐惧爬满了她的心头。纵是拼命地思念父亲,也抹不去心头的战栗。多年来,她第一次想逃。
奉先堂里只有火花偶尔爆开的声音和两个人绵长的呼吸。
季醒言的心思并不在这满堂先烈。他偏头注视着身边的女子,她长得很美,侧脸弧度优美,这几年她黑了一些,玉瓷一样的皮肤多了粗粝的质感。她那双澄明清澈的大眼睛此时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在她眼下透出一片阴影。光洁饱满的额头前长出毛茸茸的碎发,平添几分柔软的可爱。
战场。
他想到这些年收到的密报。她在战场,杀伐果决。那个在中秋宴上沉默以对的姑娘,银袍长枪、呼啸往来。
他在无数个日夜想象她的样子。离别的时间于他而言漫长又痛苦。
可似乎她很快乐。像挣脱牢笼的鸟,在尸骨成山的边疆寻觅自由。
阿昭,我最后悔的事,便是赐你羽翼,任你翱翔。
若当年他狠一狠心留下她,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云昭睁开眼睛,季醒言不动声色地偏过头去。
北境起了战事。甘青被调去,随了甘老将军的营。临走前他来侯府,这是云昭受伤后他第一次来。
“我要去北境了。”
“保重。”
云昭这样说,显得干巴巴的。甘青只是看着她,最后嚅嗫道:“兴许以后,我就回不了玉阳军了。”
“嗯,很巧,我也回不了了。”
他震惊地看过来。
“北境战事紧急,你不要为旁的事分心,万千保重。”云昭亮晶晶的眸子盯着他,眼带笑意。
“好。”
他起身要走,云昭忽然说:“待得胜归来,进侯府还是像今天这样走正门,不要老是翻墙。”
甘青不自在地挠挠头,云昭只是笑,看着他走远。
渐入冬季,云朵整日兴奋地盼着下雪。云昭每日都会看北境传回的密报,北境战事吃紧,天又冷下来,只怕这个冬天不好过。
她站在廊下,看着阴沉沉的天。听到身后脚步声,她问:“砚书,你说北境这会子是不是该下雪了?”
王砚书拿着大氅披在她的身上,站到她身边。
“在忧心北境的战事?”
云昭拢了拢氅衣,点头:“嗯,这几日探子来报,情况很不好。”
“晋国澶州南军营与北境嘉临关相隔遥遥,晋军长途跋涉,最难的是粮草。”
“烧粮草的确是好主意,可是我们的骑射不如晋人,出了嘉临关只怕袭击不到他的粮草营。”
王砚书蹙眉,云昭搓着手指,一时想不出什么办法。
“若硬碰硬不行,就只能釜底抽薪。”
他们对视一眼,彼此了然。
“万事小心。”
“我会回来陪你过除夕。”
王砚书温柔地看着她,摸摸她的头:“只要你平安,万事皆足。”
从京城到澶州南军营,快马要十天,若不能走嘉临关,还需费些时日。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除夕回来。
云朵闹着要看花灯,云昭让她等等上元节,她却执拗让十六买了材料,自己坐在院子里扎灯。
她穿了一件粉色的银狐毛领小袄,深蓝的裙子,头发挽着童髻,怎么看都还是孩子的模样。
“云朵,你在我身边,两年了吧?”
云朵抬起头,眨巴眨巴眼。才两年吗?她感觉已经过了半辈子一样。
“是吧。”
“过了年,就十四了。”她淡笑,“也是时候给你寻摸寻摸好人家,让你舒舒服服地嫁过去。”
“我不要嫁人。”云朵丢下手里的灯,站起身跑过来,“阿姐,我不嫁人,我要一直陪着你。”
她的眼睛里有星光,带着小孩子的纯真与诚挚。云昭莞尔一笑:“好,听你的。”
云朵咧嘴笑开,又跑回去扎她的花灯。
擅自离京,虽算不上什么罪过,但若太子知道,是要生气的。
云昭没带任何人,趁着晨起城门刚开,她混在人群出了京城。走到两里外才从十三手里接过马。
“将我行程告知陛下,切记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是,侯爷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