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眯起眼看了一会儿,说:“这个时间打扫卫生吗?”
宋礼明辨认了一下,解释道:“就偶尔收拾一下,换洗铺盖,还有换下来的衣裳。”
云成盯着帐中人影,看他怀里抱着的东西走向门边。
紧接着,那身影从门帘边探出来,叫门神一样站在眼前的两人吓了一跳。
这人年纪跟云成相仿,但是远没有他这么高,睁开的杏眼里透露出些许惊诧。
宋礼明跟他打了声招呼,朝他怀里一抬下颌:“小楼,来给廷尉洗衣服啊。”
年轻人点头,看了看站在前头的云成,犹豫的问宋礼明:“宋大人?”
“这是来慰问督察三军的……”宋礼明卡了一下,没把‘皇上’二字秃噜出去,转为交代道:“这几天人住这里,你不要过来收拾东西了。”
年轻人连忙朝云成行礼。
云成朝他一点头,钻进了帐中。
帐中果然如宋礼明所说,很简洁,几乎没有私人用品。
他盯着那张简洁的床没有放过一边一角。床上孤枕独被,没有任何一点两人同住的痕迹。
云成仍旧很闷。
刚刚映在议事帐壁上的身影挥之不去,一寸一寸的蚕食着他的心。
宋礼明转头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环视四周,劝道:“这是中心营条件最好的驻扎地了,西边的交战地更加艰苦……”
“有水吗?”云成有些透不过气,肺管子像被那黑漆漆的身影堵住了,他说:“我想洗个澡。”
宋礼明忍不住挠头:“现在这个季节没那么冷,一般将士们都赶在下午太阳好的时候去阿衿河洗澡。热水都是提前烧好的,若是没有特别嘱咐过,晚上只供喝。”
云成面色不辨喜怒,宋礼明接着说:“因为受过突袭,王将军规定,入夜以后除了帐中只能留一根烛火,外面一律不能见火星。要不您……明天再洗,或者,我让他们在帐里搭灶烧一锅?”
“冷水就行。”云成说。
这么冷的天还要洗冷水澡,宋礼明一想那场面就觉得浑身哆嗦。他来中心营几个月,许多在都城养就的骄矜习惯尚未改掉。
西北夜间的气温实在低,放在外头的水只要超过一刻钟,就像冰一样刺骨。他这辈子是不可能冲冷水洗澡的。
宋礼明的抵触没能影响到云成。
他眉间不耐、态度强硬、不容抗拒地说:“尽量快一点,我有点累了。”
夜晚的军营静悄悄的,所有人都万分珍惜能一夜睡到天亮的生活,烛火一盏一盏的熄下去,月光最终占了上风。
云成在黑暗中发了片刻呆,起身披了件单薄袍子,撩起门帘出了帐。
夜间巡视的士兵碰到他想行礼,被他抬手制止,“不必虚礼,我自己走走。”
他顺着帐篷间交错的小路缓慢前行,兜兜转转来到了赵宸贺的帐外。
帐中已经熄了火,里面的情况看不分明。
他看着那帐。
仿佛看着什么危险万分的断崖深渊。
月光大方的给它抹了一层白霜,像赤坞山顶带着帽子的雪山。
这帐篷不知道被施了什么法力,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撩开门帘一探究竟。
云成反应过来,已经站到了门内。
躺在床上的赵宸贺没睁眼,动都没动一下:“不用收拾了。”
这声音是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在密闭的空间里听到声音跟在辽阔的阿衿河畔说话完全是不同的感受,这声音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炸雷,震的人耳膜轰隆,心脏颤栗。
云成死死盯着床上那起伏的身影。
他喉头发紧,胸膛憋闷。
赵宸贺等不到人声,也没听到任何动静,翻身看过来。
云成在他翻身之际仓皇而逃,赵宸贺匆匆一瞥,只看到一截消失的衣角。
借着月色看帐外,从门外闪出去的身影走的很快,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