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浓垂下了卷翘的眼尾,沉默视线落在了大理石地板上。
姜岑和汪婉芙都是书香门第的体面人,就算罚她,都是慢刀子割肉那套,从未有过暴怒的行为,又许是知道没有血缘关系的父女,终究是隔着一层的。
哪怕她多年都不喊父亲,都是尊称他为岑叔。
姜岑也丝毫不在意,与重新抬起眼的姜浓对视时,说:“我让你自幼随姜姓,赐你名字,请名师教导你,十多年的精心养育,不是让你离经叛道去随便找个普通男人结婚。”
姜浓清丽的脸微僵,同样也问他:“在岑叔眼里,只有跟温礼则结婚,才不是随便吗?”
这轻轻的一句话,让姜岑双手握紧拐杖几分,瘦削手背上连青筋都显了出来。
要不是姜浓性子倔犟,不肯听从父母之命,这会连和温家的婚礼都办完了,他也不至于退休在家还要被老战友看笑话。
而是能继续有名无权的当任温氏集团的副总职位,稳稳地熬到姜湛羽翼丰满时。
姜岑气到头发都要灰白几根,将怒火压在胸膛底下,几乎用命令的口吻说:“你这么多年的书白读了,被外面随便一个普通男人骗了都不知道,我不与你计较,去把婚离了,若是旁人要问,你就说是跟温礼则结的婚……”
比起女婿是个普通人,姜岑位高权重多年,面子早就拉不下,情愿被人误会是温礼则。
姜浓听了觉得荒唐,抿着唇不应下。
客厅气氛逐渐地僵持了起来,谁都不让半步,最后还是躲在厨房偷听的汪婉芙出来打了圆场,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倒是泡了两碗降火气的糖水出来。
“浓浓多久才回一次家,你又拿领导那套唬人呢。”
这话明着说给姜岑听,实则是冲着姜浓去的,温柔可亲的挽住了她手:“你岑叔也是为了你终身大事愁着,先前温礼则连婚礼酒席都订好了,你说不要,家里也没逼迫你不是?”
是没逼迫,不过是轻飘飘的将她从联播组给除了名,打发到了垃圾直播时间去而已。
姜浓心思通透,唇边的笑意异常淡,不愿说出来。
汪婉芙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略顿片刻,继而轻轻一叹气:“你性子倔,也有本事了……离了姜家,靠自己就能在台里立足,成为家喻户晓的当红主持人,我和你岑叔,到底是连你的私事都不能过问了。”
姜岑的态度摆在这,是要她把婚离了。
汪婉芙也帮衬着劝说,先拿恩情要挟,又想给姜浓个台阶下:“浓浓,知根知底的婚姻方能长久,你跟外面那个男人才认识多久?听我们做父母的,把婚离了。”
姜浓微微侧过脸,在水晶吊灯的照映下肤色是白的,表情很淡:“纵使他家财万贯,也离吗?”
汪婉芙怔了下。
姜浓又问:“比温礼则的公司还有钱,离吗?”
极轻的声音一字字问,能把汪婉芙给问住,却问不住姜岑。
他手下的拐杖敲了敲冰冷地板,反问道:“有钱何用?”
姜浓心底明了,就如她来前猜想的,姜家到了这个位置,钱是不缺的,自从姜岑退休养老后,他最缺的是人人都想得到的至高无上权势。
所以他眼中的贵婿,除了像温礼则这种在权贵圈投机钻营多年,又愿意扶持小舅子的。就是站在京圈金字塔尖的那些当家掌权人们了。
而姜岑心知肚明,京圈最深势力那一批贵公子,是高攀不起的。
姜浓始终不愿说跟谁结了婚,姜岑和汪婉芙都自动默认是个出身普通的,搞不好就是新闻台哪个同事,于是劝服不成,就来强势的了:
“康岩朔也算我半个师弟,你是要我惊动全台,去挖地三尺把你结婚的那位,找出来么?”
姜浓知道,找出来无非就是两个结果。要真是普通的,逼着,也要把这婚给拆散了。
要是能有利可图的,姜岑就该坐下来,心平气和开出他嫁女的条件。
无论是哪个,姜浓都不想看到,这也是为何她宣布已婚,却不愿意透露傅青淮身份,也不愿意让他陪自己踏入姜家这个门。
只是她顾着和养父母僵持立场,却忘记时间一分一秒的已经过了半小时。
别墅的门外有铃声响起。
蓦地响在了姜浓心上般,她垂着身侧的指尖下意识揪紧裙子,还未反应,就看到保姆跑去开门,不到半分钟就回来说:“有位姓傅的年轻先生,来访。”
早间不到六点钟,正常的客人哪里会选这时候来访?
姜岑和汪婉芙对望了下,眼中都有疑惑。
说是姓傅,据保姆的描述脸长得好看,一身笔挺的墨黑西装,比常来家里的温礼则都要气场惊人。
姜岑旁的不问:“他身边有跟人吗?”
但凡登门拜访的,身份越是贵重,就越少会独身前来。
保姆去开门前,摇摇头,没听出弦外之音。
姜浓唇边最后一丝笑容也无了,她说要走,踩着高跟鞋就往别墅门口去,连汪婉芙下意识想挽留人都没来及,直到眼见着姜浓快消失在玄关处时,却见她被人留了下来。
是门外,那位姓傅的年轻先生。
傅青淮精致如玉的指骨亲昵地握住她发凉手腕,沉静目光顺势落在她的身上:“出门还是穿少了,身体这么凉。”
他旁若无人的低语,淡而清冽的音色落在姜浓耳侧,却透着股丝丝暖意。
还在愣神间,整个人都被手臂有力地搂了过去,以强势的姿态护着。
客厅静得落针可闻,直到汪婉芙手中的茶杯倾斜落地,是被这幕给震惊住的。
傅青淮的脸转过去,明晃晃的灯光衬得他眉骨神情冷淡,忽而,遥遥地对视上了姜岑打探的目光,无论是从惊鸿一现的俊美面容,还是周身的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