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灵致摇头,被子拉过头顶,“不老,不老,睡觉。”
这事儿终究也没个结果,直到冬日宴。冬日宴今年落在青阳郡主头上,本来是邀请了薛灵致和七爷。不过薛灵致起晚了,干脆没去。
她本来是起了的,又被七爷拦回去了。要说,还是怪七爷。
等她再次起床的时候,七爷早就不在了。她哀怨地叹了口气,只好找人去请李成玉来玩。
李成玉婚期定了,在明年开春。曹氏将她拘在家里学规矩,快把她逼疯了。得了薛灵致的消息,二话不说就来了。
院儿里的梅花开了,薛灵致拉着李成玉一块折了几枝梅花,放在瓶子里插着。
薛灵致上回还说记着帮忙问问李成玉的未婚夫是个什么样的人,记着记着又给忘了。
李成玉倒是毫不在乎:“算啦,就这样啦。唉,说起梅花啊,我记得小时候咱们一块去普照寺给姑父祈福的时候,山上那梅花就开得特别好看。你闹着要,姑母就给你折了。你还记得吗?”
薛致将梅花放进瓶子里,拍了拍手,“当然记得,不过那花后来……”她语句一顿,忽然想起来了。
那个时候她才几岁,父亲那年上了战场,所以母亲才去给父亲祈福。因着她闹,给她折了梅花,她那时候还不懂战场有多危险。
母亲在诵经祈福的时候,她偷偷溜出来,在外头玩儿。看见一个大哥哥心情特别不好,就去安慰他,然后把红梅都送给他了。
她张着嘴,觉得惊奇,总不能,七爷就是当年那个大哥哥吧?
她咦了声,短短时间内,表情几经变化。李成玉当然察觉到,遂问她:“怎么了?”
薛灵致摇摇头,只说没什么,叫人去端饺子来。
这饺子是她昨天亲自动手包的,和秋娘学的。包得有模有样,味道也不错。
薛灵致暂且把回忆先放到一边,端了饺子给李成玉:“玉姐姐,你尝尝,我做的。”
李成玉尝了一口,赞许点头:“嗯,好吃。三娘,我觉得你变了很多。”
薛灵致嗯了声,“哪里变了?”
李成玉撑着下巴想了想,说:“变得更开朗了。”
薛灵致笑说:“大概是恃宠而骄。”
李成玉也笑。
二人笑作一片,忽然有人来报,说出了些事。
薛灵致一愣,以为是七爷出了什么事,忙问七爷怎么了。
那人说:“不是七爷,夫人别急。是并棠,并棠打了人。”
“啊?”薛灵致有些奇怪,以七爷的本事,并棠就是杀了个人,也不会有什么消息传出来。莫不是打了位了不得的大人?
薛灵致问:“你仔细说来。”
那人看了眼李成玉,说:“打了二姑娘的未婚夫。”
薛灵致和李成玉惧是一愣,李成玉指着自己,皱眉问:“什么事?”
那人继续说:“并棠去办事的时候,瞧见二姑娘的未婚夫在青楼里厮混,一时手快,便将人打了。这会儿差人来告诉二姑娘一声。”
李成玉先是表情凝重,将他的话尽数消化了,才猛然一拍桌子:“太好了!”
那人看向李成玉,面上疑惑。薛灵致哭笑不得,她一直知道李成玉不想嫁人,这会儿却不知道该作什么表情。
李成玉大笑两声,说:“并棠哥哥打得好!”
薛灵致拉住快要手舞足蹈的她,“你快坐下吧。”
原想着探探人品,这下也不用探了。李家虽然不是什么大门大户,这事儿却是绝对忍不下的。如此一来,李成玉的婚事又告吹了。
曹氏又气又急,薛灵致只好问问七爷,愿不愿意做媒。
七爷搂着她的腰,装模作样地沉吟半晌,才堪堪点头。“既然三娘都求我了,那我就勉强答应吧。”
薛灵致哼哼一声,骂他:“禽兽。”
七爷挑眉,不明白这骂从何而挨,看着薛灵致,请她赐教。
薛灵致在他怀里转了个身,哼哼唧唧说:“我想起来了,我们当年见过。可是那个时候我才几岁,你若是那时便惦记我,你岂不是禽兽?”
七爷失笑,眼神危险地看着薛灵致,“我没有这种癖好,我若是有,还能等到今天?”他说完欺身过来,红被翻浪,窗外是北国雪色,窗内是人间春色。
梁祈十五岁的时候,还是个混不吝的纨绔子弟,翻墙捣蛋是干得最多的事情。
他的母亲与他的父亲那点事,他知道得一清二楚。无非是一个无知的少女,爱上了一个英雄。误以为英雄就一定是良人,可惜痴心错付,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甚至于他的出生,也是为了挽留他的父亲。
可惜并没有什么用,一个浪子,绝不可能因为什么停下脚步。
于是她母亲便一根绳子上了吊,死的时候是在一个冬天。
十五岁那年冬天,他去普照寺给他母亲上香,希望她来世聪明一些,别耽于情事,情之一字,是世上顶靠不住的。
那天他心情特别不好,因为那天他父亲新纳了个小妾。在她母亲忌日那天,简直是死了还要诛心。
他在普照寺外面的雪地里坐着,大概看起来是很可怜的。所以有个小姑娘可怜巴巴地凑过来,问他怎么了。
“大哥哥,你怎么坐在雪里啊?很冷的,你快起来吧。”
他没动,甚至冷冷瞥了她一眼。她被自己一瞥,怯怯地往后退了退,还是说话。“你是不是不开心啊?你为什么不开心啊?”
她自说自话,梁祈不想和她说话。她只是个小女孩,根本不懂他为什么不开心。
她又说:“是不是你的父亲也去打仗了,所以你不开心?”
打仗?他的父亲确实经常打仗,而且是个英雄,经常打胜仗。
她自顾自地说下去:“没关系的,打仗很厉害的,男子汉保家卫国嘛。我爹是这么告诉我的。你不要伤心了,你应该为他自豪。”
她说着,还把手里的梅花枝塞进他手里,“这是我娘给我的,送给你,你别不开心了。”
那是几枝很好看的红梅,他拿在手里,看了眼小姑娘的背影。
的确,男子汉应该保家卫国,上战场上前线。而不是在这里当个混小子。也为了和他父亲较劲,他开春就去了战场。
当生死都变得轻易的时候,很多情绪就成了细枝末节的事情。
那场仗打了一年多,到第二年冬天,终于结束。他回来的时候,很多人排着队欢迎他们。所有人都在笑,除了那些失去了亲人的人。
她和她的母亲就是其中之一。
他一眼认出了那个小姑娘,她终于也不开心了。
她父亲战死了。葬礼是在春天举行的,她穿着素衣,一点也不开心。
梁祈混在人群中,参加了她父亲的葬礼。看见她哭得太伤心,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她:“男子汉保家卫国,你不要不开心了。”
但是她哭得更大声了。
一场战争的胜利,并不意味着所有的胜利。没过多久,又打仗了。
后来这场仗打了很多年,直到完完全全胜利。他不记得有多少次受伤,又有多少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他从边境回到上京,不再是那个混不吝的小子,也成了一个英雄。
那时候,他已经二十二岁。
那个小姑娘十三岁,出落成了一个大姑娘。生得很美,也很沉静。和那个自说自话的小姑娘相差甚远。
他时常观察她,很远很远地观察她。像在看一场戏。
看着看着,就把自己看进去了。
那些贵家郎君大多身边女人不断,他对小姑娘开始是很纯洁的,大约是看多了,就不太纯洁了。
一直到那天,在普照寺遇见。她还是那么喜欢多管闲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阅读
鞠躬~
并棠醉甜。
雪离看见漂亮姑娘就脸红说话不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