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斗。”
浮现在天光柔和的梦境中的,是小时候对任何事都充满好奇的自己,以及全世界最敬仰的父亲。
“什么?”
小时候的自己停下了用扑克牌搭建纸房子的游戏,目光转向一个人坐在庭院前游廊上的黑羽盗一,因为对方只是露出了微笑的神情看着自己,他没多犹豫就放下了手中的纸牌,跑到父亲的身边。
“快斗,我有一件重要的东西要给你。”
用着一种在交付重任的语气,黑羽盗一将那个东西放在了年仅四岁的小男孩手里。
这个年纪的黑羽快斗虽然还只是才上幼稚园的时期,却已经能够辨认很多东西。
“这个是……家里的钥匙?”
小孩子稚嫩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钥匙边缘的锯齿,整体的形状和父亲母亲各自拥有的那把完全一致,不过金属被切割打磨的痕迹还非常崭新,显然是刚配的一把新钥匙。
“没有错,快斗,这是家里的钥匙,”盗一说,“这是家人的证明,要好好保管哦。快斗是个男子汉,要用这个保护家人。”
“用一把钥匙……保护家人?”
如果人的思想能具现化,就能看到一个大大的问号从小快斗的身后浮现。
就算他只是个小孩,也知道钥匙这种小物件根本不具备任何保护人的功能。
“是的,用这个来保护家人。”
黑羽盗一伸出手揉了揉黑羽快斗乱乱的短发,面对小孩子懵懵的神情,他没有过多解释,只是说:“没有等待归来的人,就不算是家。没有锁的地方,也不算是家。”
所以后来把家弄丢了的人、把作为家人的象征的钥匙弄丢的人,究竟是谁啊?
为什么一连十余年都有家不回啊,老爸。
身体沉得如同陷在泥沼,连普通的衣服都化作了束缚四肢的牢网,一切都化成了静止的符号,能动的唯有胸腔里默默跳跃的心脏、沉缓呼吸的气体、意识、思想、回忆。
墙上钟表的秒针滴滴答答地走动和旋转,黑羽快斗从黑暗中睁开眼,脸颊压着软软的枕头,目所及处陌生的陈设朦朦胧胧倒映在视网膜上,停顿足以两三秒之后大脑才开始理解、解析,然后辨认出这不是以往充作怪盗临时据点的安全屋,而是黑羽快斗这个人作为大学生使用的六本木公寓。
前天才跟中介公司签署了合同,一套配套设施齐全,足以住客直接拎包入住的高级2LDK公寓,无须前期任何投入,也难怪他感知上如此陌生了。
他翻了个身,大字型躺在床上,视野替换成空旷的天顶,深邃的黑暗就像要将人的一切感情和思想全然吸走一般,凝聚了无数难眠之夜的空虚、孤独,寂寞的情绪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淹没他的躯体,要使他溺亡。
一回来就倒在床上合衣而眠的原因是黑羽快斗前半夜才结束一场惊心动魄的逃生魔术。大宝石的主顾不愧是□□出身的行家,几番机关设计的初衷都是从夺人性命的角度着手。怪盗Kid确实是无所不能的逃生专家,从来不惧这些两次三番的阴狠手段,可黑羽快斗毕竟是血肉之躯,他不容易受伤不代表不会受伤,体力旺盛不代表不会累。所有强撑在pokerface和白西装伪装外的云淡风轻和游刃有余,当他踏回自己独处的领域,一切就彻底崩毁垮塌。
他捂住手臂上用披风的碎布条死死裹住的伤口,血迹也直到这时候才透到了外层,浸湿掌心,然后他抵抗着难捱的痛意倦极而眠。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现在都几点了啊……”
有些遥远却愈发锲而不舍的门铃声冲淡了黑羽快斗的忧郁,虽然这大概就是驱走他后来始于大火也终于大火的漫长噩梦的原因,但声音实在太烦人了实在让他感激不起来。鼻息间萦绕了一点淡淡的糊味,好像也不是梦里目睹自家焚毁时残留太深的记忆造就的错觉。他想了一会儿回想起来出门前用电饭煲煮了一锅粥准备回来时补充消耗,结果后来太累就彻底忘记,真要命,现在锅底都要被烧糊了吧。
啊啊手臂好痛。
他经历一番艰难挣扎,才郁闷地翻身坐起,去开门。
“哟,反应很迟钝啊,睡着了?”
“我说你啊……要是能明早再来我都会感激不尽。”
黑羽快斗实在没力气斗嘴,先前游魂一样地开了门,现在又游魂一样地转身,嘴里碎碎念地咕哝着一堆抱怨,说让人后半夜接待客人简直虐待,整个人晃得摇摇欲坠,走位倒是奇稳无比。
“有区别么?”工藤新一在他身后开了灯,听见一声夜行生物被光刺激的惨叫,名侦探充耳不闻地镇定换了鞋,随着黑羽快斗一起走到客厅,“充其量不过是看见一个想逞强也逞强不起来的怪盗,还是一个逞强的怪盗。”
面对对手这等促狭的打趣,黑羽快斗无法反驳只能躺平,整个人歪歪斜斜地横在长沙发上,人是醒的,脑子是睡的,非常省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