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霄楼,是北祁京都最奢华的酒楼,它建筑辉宏古朴,足足有九层楼阁,巍然耸立直上青云,内里更是宽敞气派,时时刻刻人群熙攘。
在这里,身份地位越尊贵的人,能抵达的楼阁也就越高。
姜妤坐在第九层的阁间里。
清禾好奇地凑在窗棂旁,向下望去,将恢宏繁华的北祁都城尽收眼底,不禁震撼:
“不愧是京城第一楼、不愧是北祁京城,原来站在高处俯瞰如此盛景,是这般令人心潮澎湃!”
从容端坐着的姜妤,微微勾起嘴角,慢条斯理地拿起茶杯抿一口,告诉清禾:“论富强民盛,北祁还是比不上南昭。”
“南昭?”清禾一顿,眼巴巴地扭头回来,双手撑着脑袋蹲在她面前,新奇地睁大眼睛:“公主又没有去过南昭,怎的知道那里比咱们好呢?”
姜妤笑笑,耐心同她解释了一番。
北祁虽是北方根基深厚的雄主,然南昭也占据东南水利之势,风调雨顺得天独厚,行商坐贾民风开放,加之现任南昭帝励精图治多年,如今的南昭,自然富庶民强、欣欣向荣。
清禾听得津津有味,下意识问道:“公主,那您以后想去南昭看看吗?”
她跟在姜妤身边多年,早就被潜移默化地灌输了自由随心的思想,即便姜妤是女子,还是北祁宫室女子,但她依然觉得就算想去南昭游玩,也不是不可以。
姜妤随口一说,“日后再说吧,眼下还不是时候。”
说到这个,清禾才恍然想起,这都快到午时了吧?怎么七殿下还没过来?
“这七殿下也真是的,您作为寿星,特地撇下那么多挤破头想来祝寿的官员和妃嫔,还提前在这等了半个时辰,他居然还敢迟迟不露面!”
“无妨。”姜妤表情丝毫未变。
反正她要等的人,也不是谢辞。
她突然问起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小事,“今日来送礼的人多吗?”
“多呀!”清禾手舞足蹈、眉飞色舞地给她比划着:“整个长乐宫都快被贺礼淹没啦,皇上送来两大箱夜明珠,说是怕您还惦记戎狄国的那颗,然后贵妃送了您一副头面,左相大人则送了……”
“好了。”姜妤打断了她。
她对这些贺礼不感兴趣,虽然早已知道今日的长乐宫会宾客如云、门庭若市,但她还是忍不住再次确认:
“现在他们都知道我在醉霄楼设宴,邀请七殿下的事了吧?”
“知道呀,咱们宫里招待宾客的宫女太监们,都快把嘴皮子说破啦!现在大家都津津乐道,说您要与七殿下冰释前嫌、共赴佳宴呢!”
“很好。”姜妤垂眸,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茶杯。
现在的谢辞,大抵还在心急如焚地守在容月身边吧?她倒想看看,他这次又会用什么理由来搪塞她。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正午的太阳都开始倾斜了,也还没见谢辞现身。
清禾急得团团转,来回问了好几遍伙计,“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小伙计答:“午时六刻。”
又过了一会,“午时七刻…”
又又过了一会,“午时已过……”
清禾面如死灰,气得直想哭:“七殿下怎么还不来?他到底去哪了?!”
公主在这等了他多久啊,要不是人不该来,她该有多伤心……
然而事实是,姜妤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悲戚,反而嘴角弯着一抹好看的弧度,甚至还淡定地安抚清禾,“别急,路途遥远,我们且再等等。”
遥远?清禾瞪大双眼。
皇宫距离这里,就算是徒步走过来,也只需花上一个时辰,况且七殿下怎么可能走着过来?
他就算是爬,这时候也该爬到了。
清禾越想越觉得,七殿下根本就是故意失约、放她家公主的鸽子!
就在她认为形势焦灼万分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上楼的脚步声。
清禾顿时如临大赦,欣喜若狂:“来了来了!”
姜妤也点点头,在来人进门之前,她沉着地嘱咐清禾:“你到一楼下面守着,谢辞可能会派人过来传信,届时你就说我已经伤心欲绝,不见任何人,也不准任何人上来打搅。”
“啊??”清禾一阵发懵,来的不是七殿下?
但姜妤没再解释,“快去。”
清禾不敢再多问,懵懵地低着头出去,一抬头正好撞见刚走到门口的人,瞬间被震惊得捂住了嘴巴,然后悻悻地缩着脖子跑下楼。
一只白皙修长、节骨分明的大手,缓缓抵在门上,正想使力推开,却又忽而改为屈指拢拳,不轻不重地扣了两声。
直到里面传来一句礼貌的“请进”,那人才轻轻推门进去。
姜妤已经起身相迎,对着风尘仆仆,却难掩周身煊赫气度的南昭帝欠了欠身,语气隐含敬畏:“弋哥哥。”
南昭帝魏弋,长着一张薄情寡义的脸,虽已过三十五岁,却仍旧风华绝代、风姿迢迢。
二十三岁就继承帝位的他,久居高处杀伐果断,且生来性子冷淡、沉闷寡言,即便姜妤与他是旧交,即便感受到他已经在收敛身上威压,然而此刻,她也克制不住的想打寒颤。
强者的气场,总是如此霸道凛冽。
但最主要是,这样高深莫测的大佬,是她的小说世界之外的背景人物,不在她能管控的人之内。
如今她想有求于他,自然得敬上三分。
魏弋微微颦眉,抬手虚虚扶了她一把。“生辰快乐,小妤。”
男人嗓音沙哑,低沉蛊惑,眉眼间虽然带着些许舟车劳顿积下的疲倦,然而见了她,一张紧绷的冷脸,竟难得露出几分喜色。
“谢谢。”
姜妤抿了抿嘴,有点不知道怎么打开话匣子的时候,突然瞧见他身后空无一人,不由得疑惑道:“凌哥哥呢?”
她口中的凌哥哥,乃是南昭第一世家大族的嫡长子,凌闻川。
凌闻川与南昭帝魏弋情同手足,两人一同长大、时常同出同入,往年也经常一起赶来北祁,给她过生辰。
遥想当年,要不是热情话多的凌闻川和她搭了话,姜妤也不会有机会与魏弋结识。
魏弋目光深邃地注视着她,嘴唇翕动,“他……”
“好啊你们!”凌闻川火急火燎地冲上来。
然后故作愤愤不平地,觑了一眼见了他就没什么好脸色的帝王,打趣道:“我说老弋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人了,原来是背着我,先上来和小妤腻歪呢!”
姜妤脸色一变,“凌哥哥,莫要开这种玩笑。”
且不说她已被谢辞伤透了心,就说对于这位深沉威严的帝王魏弋,她向来恭敬有加、亲而不近,而且他大抵也只把当她小妹,二人之间毫无旖思,无端开这种玩笑,只会伤了这份情谊。
凌闻川笑容一僵,下意识侧目去看魏弋,见他始终没什么表情,顿时朗声一笑,不着痕迹地将尴尬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