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不知愁滋味的时候,林婳也笃定地觉得,自己在花园里那一瞬的心动,便足够抵她这漫长年华中的所有星辰和烟火。
可是今时今日,躺在床榻之上,林婳无比清楚地泛起两个想法,她的这辈子太短了,从十五岁那年便开始不受控制地流逝,她拦不住,以及,倘若回到八年前,她大概会选择闭上眼,不再喜欢姜桓。
大滴的泪从她眼中涌出,又重新遮住她的眼瞳,将稳婆原本便模糊不清的脸改成灰白色。与其实她也不大分得清楚那是汗水还是泪水,像她这八年来的日子,过得含糊不清,她除了身下的剧痛已然没有心思去考虑旁的了。
林婳几近喘不上气来的时候,恍惚间还听见稳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娘子,再用点力!娘子!用力啊!娘子可千万不能泄气啊!外头娘子的两位兄长可都等着呢!”
稳婆的声音忽远忽近,像是知道她要闭上眼睛了,又不愿意让她安生,非要将她从那边缘再拉回来。
林婳嘴唇微张,疼得浑身发颤,她唯一剩下的力气都用在这里,可是无济于事,她依然没有了声音。
稳婆像是早知晓她要问什么一般,忙攥住她的手道:“林大郎君已经叫人去请主君了,主君马上就来看娘子了,娘子你可千万要撑住啊!”
林婳想要辩解自己没说要见姜桓,又没有力气发出声音,只能任由稳婆安慰了她这许多。她听得有些好笑,旁人都觉得一向爱缠着姜桓的她,此时定然是哭着要姜桓来的,可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不想见到姜桓。
她该恨姜桓的,林婳如是想着。
他娶她进门七年,横眉冷对了四年,后面有所缓和,还是因为他心尖上的那位女子回来了。再过两年,那女子登堂入室地住进了林家,他欺她过甚,她该恨他的。
可林婳恍惚又记起来,她没资格恨他。
若非她们林家强迫他上门提亲,他们两人这一段孽缘本不会有什么发展,他会如原来的计划那般,同他心上之人喜结连理,他们原不必因她受下如此多的委屈。
是她的错,她是个毁人姻缘的坏人。
可是她呢?
林婳这七年的年华,她搜肠刮肚,将他们之间这团理不清的线团整了又揉开,竟寻不到能够安放下来的地方。
她眨了眨疲倦的眼皮,想要合上,可那该死的稳婆却用力地抓着她的手,她的力道之大,让林婳怀疑她是将方才喊她的力气全用在了这里。
林婳还想说稳婆骗人,她听见了屋外的吵闹声,是她那个从来不让家里人省心的二哥,她觉得自己应该听不见的,他在屋外隔着门,她在屋里躺在床上,这么远的距离。
可她那二哥着实是太能闹腾了些,在别人家里也不知收敛,他叫喊的字一个一个蹦进了林婳的耳朵里面:“姓姜的是欺负我林家没人不成!?你们休要拦我,我妹妹今日生死攸关,他却来看上一眼都不曾,若我妹妹今日有任何不痛快,我要你们整个姜府不得好过!”
“通传的人也去了几趟了!你当我林家的人好糊弄!?大哥,你别拦着我。”
后头林行远的声音渐小,想来是被大哥制住了。
林婳觉得奇怪,稳婆在她耳边还说着什么,可她一个字也听不清楚,反倒外头大哥和二哥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尖锐地往里面钻。
“被赵小娘子的人拦了……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