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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修】(1 / 2)

夜风拂过廊庑,吹起檐下悬挂着的莲花风灯在两人头顶悠悠地打转。

光影陆离下,少年垂下羽睫,语声平淡:“好。”

李羡鱼展眉:“那便就这样定下了。”

“你是第一日来宫里,许多地方都不熟悉。这样吧,我带你去住的地方,在路上还能与你讲讲宫里的一些规矩。”

她转过身,步履轻盈地往殿前走。

“其实披香殿里的规矩并不算重。卯时起,亥时歇,需要值夜的时候也并不多。份内的事做完了,便可以回到自己的配房里歇息。每月食银三两,米三斗,公费制钱七百。吃穿都是现成的,不用另花银子的。”

“如今殿内的宫人并不算多,各处的配房大多空着。你若是喜欢哪一间,便可以直接住进去。原是两人一间的,可你若是不习惯与旁人同住,独自一间也是无妨的。”

“配房里有浴桶可以沐浴,我待会再让月见选几套干净的衣裳送来,你先穿着,等明日里去影卫署上完名,再换他们的服制不迟——”

回到自己的披香殿里,李羡鱼便将殿外谨言慎行的规矩忘到了一旁,想到什么,便也说起什么。不知不觉间,倒也说了这许多。

而临渊始终跟在她身后三步远处,只沉默地听着,并未出言打断她。

直至她止住了话茬,临渊方淡淡应道:“好。”

月见远远瞧着,悄悄拿胳膊肘捣了捣身旁的竹瓷,咬着她的耳朵小声道:“看着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呢。”

“岂止是不好相与。”竹瓷想起白日里的事来,语声有些发抖:“你可知道,方才在宫外……”

她语声方起,却陡然对上少年寒凉的视线。

隔着深浓夜色,一直沉默着跟在李羡鱼身后的少年不知何时转首看来。

他的眼眸浓黑,眸光却锐利如出鞘的白刃,寒意涔涔,锋锐迫人。

只是短暂的一眼,竹瓷的脸色便已白透。

她本就胆小,此刻更是立时缩到月见的身后去,抓着她的衣袖瑟瑟发抖,再不敢吱声。

*

李羡鱼从宫娥处取了盏莲花风灯,带着临渊走到西偏殿里,宫人们居住的地方。

她站在偏殿中央四四方方的天井里,将三面最好的配房指给他看。

“这里离小厨房近,每日用膳最是方便。”

“这里离水房近,每日里去取水,来回都不用花上一炷香的功夫。”

“这里离库房近,若是从里头领了一大堆东西,不用走太远,几步便到自己的住处。”

临渊的视线,却落在西偏殿对侧,另一座寂静的偏殿中。

他问:“那里可有配房?”

李羡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微微一愣。

“有……”她的羽睫轻扇了扇,杏花眸里流转过一缕迟疑:“不过东偏殿里,一般是不让住人的。”

临渊没有为难她。

只略一颔首,便重新往前走去。

他顺着廊庑走到尽头,终于看见,朱红色的宫墙下,一间配房隐在树影深处。

许是过于偏僻的缘故,周遭寂静,了无人声。

“这间便好。”他道。

“有点太偏僻了些。不过,你喜欢便好。”李羡鱼弯眉,抬手推开了槅扇。

宫人们所居住的配房并不大,里头的摆设也简单。

外间不过一桌两椅,一个看起来半新不旧的橱柜。

一道隔断后的内间则是素日里宫人们起居的地方,放着木榻,浴桶等等物件。

李羡鱼略微转了一圈,忖了忖道:“可能有些简陋。”

“你若是还缺些什么,我便让月见去库房里找找。”

“这样便好。”临渊出言拒绝。

他并不觉得有何不妥。

对他而言,如今的摆设已经足够,甚至,还有些多余。

许是在明月夜中养成的本能,他并不习惯在物件繁杂的地方入眠。

毕竟每一件杂物后,都能藏一个致命的杀机。

李羡鱼只当是他不好开口,于是轻眨了眨眼:“那我先回寝殿了。你若是住着住着,觉得要添置什么了,直接与月见她们说便好。”

临渊道:“好。”

李羡鱼便不再叨扰他,退出了配房,独自顺着来时的路,往自己的寝殿里走。

一路上,丹桂飘香,夜风清凉。

李羡鱼有些入神地想着白日的事。

每一桩,每一件,都是这样的惊心动魄,是她往日里在宫里从未见过,甚至连想,都从未想到的。

但是其中,最奇特的一件事,还是她竟然真的从宫外带了个陌生少年回来。

现在就住在身后的配房里。

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这一切对她而言都极新奇。

简直像是秋夜里,荒诞的梦境。

*

李羡鱼回到自己寝殿的时候,正是戌时。

小厨房里炊烟已歇,月见也提着只红木食盒回来,正准备为她布菜。

“月见?”李羡鱼回过神来,微微一愣:“怎么是你过来。”

“我记得今日是竹瓷当值。怎么却不见她?”

月见将手里的食盒放在长案上:“原本是竹瓷当值的。可她方才脸色一直不大好,想是出去的时候,被风扑着了。奴婢便和她换了值,让她先回去歇息了。”

李羡鱼有些担忧:“记得让小厨房里熬些姜汤给她送去,要熬得浓浓的,热腾腾地喝下去。可千万别染上风寒才好。”

与她最相熟的顾太医数日前返家去了,如今还未回来。

而太医院里其余的太医们大多眼高于顶,是见人下碟的主。

上月里殿内的小顺子病了,月见去请了三四回,可一听说是给下人诊治,都推脱不来,最后还是塞了银子,才勉强开了点药过来。

也亏得小顺子命大,才熬了过来。

月见连连点头:“奴婢省得。”

李羡鱼又问道:“对了,让你送过去的衣裳与伤药,可送到临渊手上了?”

月见道:“奴婢倒是送过去了。不过他没给奴婢开门。奴婢便放在屋外的坐楣上了。”

李羡鱼想了想,轻声道。

“还是我过去一趟吧。”

“正好小厨房里的晚膳也快做好了。我一道给他送去。”

*

临渊的配房选得偏僻,李羡鱼顺着游廊走了许久,才终于到了他的住处。

“临渊。”

李羡鱼提着食盒走上前去,伸手轻叩了叩槅扇。

房内传来少年淡漠的语声:“什么事?”

李羡鱼答道:“小厨房的晚膳做好了,我顺道替你送来。”

她的语声轻快:“今日的晚膳果然格外丰盛。有小厨房里最拿手的八宝鸭子,新蒸好的番薯饭与枫露茶。”

“多谢。”临渊的语声隔门传来,愈显疏离:“公主放在门外即可。”

李羡鱼轻眨了眨眼:“临渊,你也不给我开门吗?”

原本她以为,临渊只是不认识月见,这才不给她开门的。

没曾想,现在她也与月见一样,被临渊拒在门外。

室内静默了一瞬,临渊并未立时作答。

李羡鱼想了想,仍是轻声确认了一次。

“临渊,你真的不能给我开门吗?”

要是门内的少年出言拒绝,她便打算与月见一样,将东西放在坐楣上,自己回宫去了。

只是这次,话音未落,紧闭的槅扇便在她眼前打开。

李羡鱼下意识地抬起眼来。

室内并未掌灯,光线略有些昏暗。

临渊立在槅扇的阴影里,眸色淡淡。

“公主。”

他平静道。

“临渊,我给你送晚膳来。”

李羡鱼弯眉笑起来,将手中的食盒递与他。

临渊伸手接过。

一递一接间,半掩的槅扇彻底敞开。

李羡鱼看清了室内的情形。

少年赤足立在晦暗的斗室内。身上只随意披了件玄色武袍。衣襟尚未系好,半湿的墨发随意拢在肩侧,透明水珠顺着发尾滚滚而落,在锁骨上积起一泊小川。

银白月色穿帘入室,照在少年线条明晰的坚实胸膛上,泠泠一层霜色。

秋夜清寒,他身上的热气蓬勃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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