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羡鱼有些心虚。
她确是没能睡好。
昨夜,她在榻上睡得极不安慰,总是翻来覆去地想不明白,义结金兰这样美好的事,为什么临渊非但不答应,还因此生了她的气。
可这些,不好与竹瓷说,她便只好道:“兴许、兴许是天气转凉,被子薄了。”
竹瓷担忧:“若是染了风寒可怎么是好……等教引嬷嬷们走了,奴婢便去库房里寻一套厚些的被子与褥子,趁着晌午天热的时候晒一晒,给您换上。”
月见则仍是灌了个薄荷香球塞到她的袖袋里:“公主困的时候,记得拿出来闻一闻,可千万别被她们找到了纰漏。”
李羡鱼连连点头,将香球藏好。
待侍女们为她梳妆完毕,便起身一同往偏殿里去。
今日,何嬷嬷亦是早早地候在偏殿。
见李羡鱼过来,便呵腰向她行礼:“公主万安。”
许是有上回的阴影在,这次,她站得离水缸足有十几步远,生怕自己再‘失足’栽了进去。
李羡鱼轻轻颔首,心底却有些忐忑。
昨日睡下前,临渊还在生她的气。今日若是何嬷嬷又为难人,也不知临渊还会不会帮她。
思忖间,何嬷嬷循例开口:“公主上回的课业可做完了?”
李羡鱼轻声:“嬷嬷上回走得急,并未布置课业。”
何嬷嬷面上一僵,像是想起自己上回临走时狼狈的情形,原本要说的话卡了壳。
她咬牙在原地立了会,半是后怕,也半是她自己理亏,寻不出什么新的由头来,只得生硬道:“既然如此,便开始今日的授课。今日授女四书,请公主往偏殿中落座。”
李羡鱼松了口气,抬步走进偏殿。
粗使嬷嬷与宫人们在殿外伺候,而何嬷嬷则立去上首,持一本《女诫》开始诵读,语调严肃:“妇行第四。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
除了女四书,何嬷嬷从不讲别的。
在这位迂腐的老嬷嬷心里,仿佛除了这四本书外,其余的都是歪门邪道,女子读了,都会移了心性,生出不必要的妄念来。
李羡鱼听得昏昏欲睡,原本端庄叠放在膝面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探进袖袋里去,碰上了月见塞给她的那枚薄荷香球。
她将香球藏在掌心里,想轻轻把玩几下,不防窗外扑棱棱一只鸟雀飞过,本就心虚的李羡鱼手里一个不稳,香球便从掌心里掉下去,顺着光洁的汉白玉宫砖滚出老远,直到碰到一方石青色的裙面才终于停下。
李羡鱼杏眸微睁,困意顿消。
那可是何嬷嬷的裙面!
何嬷嬷上次吃了这样大的暗亏,此刻应当正愁想不到法子来罚她呢。
若是被她瞧见了——
李羡鱼轻抽一口冷气。
她提心吊胆地看着那香球,有心想去捡,却又不敢起身。试着探出足尖去够,却也总是差着那一截。
几番下来,非但没将香球拿回,自己反倒是出了一身细汗。
情急之下,她想到临渊。
临渊的身手那样好,一定能在何嬷嬷没察觉的情况下,将香球捡回来的。
李羡鱼立时便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一行字来。
‘临渊,快帮我捡一下那只香球——’
书至一半,李羡鱼方想起临渊正在生气的事来。略迟疑一下,又匆匆在宣纸上加了一句话‘要是何嬷嬷发现了,一定是要罚我。”
为显诚意,她还三笔并做两笔,在底下画出一只四脚朝天的死兔子,以示自己待会的惨状。
写罢,她悄悄往上首看了一眼。
见何嬷嬷还在拖长音调念着那本女诫,便趁机将手中的宣纸立了起来,轻晃了两晃,好让梁上的少年瞧见。
临渊并未让她久等。
手里的湖笔还未搁下,耳畔发丝已被劲风拂起。
少年的身影如寒鸦掠过身畔,来去无声,刹那之间,修长的手指已握住地上香球。
李羡鱼的心情重新雀跃起来。
她弯起一双潋滟的杏花眸,对向她飞掠而来的少年摊开掌心,殷红的唇瓣轻碰,背着何嬷嬷,偷偷对他做了串口型。
‘你不生我的气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