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家,陈之夏就裹了条毯子把自己蜷缩在沙发,等手脚渐渐回温。
生怕错过什么,她回来一路都在等工作消息,谁知道后台居然挂的是久不使用的私人邮箱。
她都没注意到什么时候切到这个账号上的。
被扰了思绪,都没买夜宵和早餐回来吃。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日光乍现,捱过了饿,终于有了困意。
彻底睡过去之前,她同黑沉一片的天花板对视了会儿,一鼓作气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索性把那个邮箱账号直接从登陆列表删除了。
中午十二点,手机铃声大作。
“睡好没啊?”张沫得意洋洋的,心情听起来不错,“这一早都没见到你人,也没人给你打电话叫你起床来开会,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真的跳槽了?”
熬了个大夜,订了早八的闹钟,居然什么都没听到。
陈之夏头痛极了,从沙发起来,思维好像都迟钝了一些:“……你们开完会了?”
“我马上要下午茶了,你说呢。”
“……”
意识渐渐清明,在沙发睡了一晚上,浑身不适。
陈之夏活动了下不大舒服的肩颈,趿着拖鞋,去厨房倒了杯牛奶送入了微波炉,然后到卫生间洗漱,“昨晚睡太晚了。”
“你那是睡太晚吗,你是不要命了,”张沫旋即语调一转,“对了,你猜怎么着,邢总把Jack开了。”
陈之夏不是很意外,拿起电动牙刷:“然后呢。”
“什么然后?”张沫顿了下,恍然,“哦,你问怎么开的?——嚯,昨天宣讲会出那么大错,你们全组都要替他背锅,老邢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好一顿臭骂,散会就让他递离职申请了。这人干什么什么不行。”
陈之夏关心的倒不是这个,牙膏起了泡,咕嘟咕嘟的,她说话也断断续续的:“我是问,你们没收到FEVA的邮件回复?”
“什么。”张沫没听清。
“我凌晨给他们发了邮件,重新递了提案,你们今早没收到回复?”
张沫沉默了下:“哦,没有。”
陈之夏心凉了半截。
“你没收到?”张沫纳罕,“不是你发的邮件么,应该回复给你吧。”
“没有。”
“那完了吧。”张沫说。
“……”
“哎哟,”张沫察觉她的低落,体贴地安慰起了她,“大家早晨开会都说了,机会千千万,不差他FEVA一家——大公司了不起啊?可惜是确实可惜啦,但谁知道昨天下雪了你航班会晚点啊,结果被Jack给搞砸了。老邢也念叨呢,要是再给咱们一次机会就好了,你为了这项目北京港城两地折腾,这段时间也太辛苦了。”
“行啦行啦,别多想了,其实是大伙儿今早都想让你多休息会儿,所以开会也没叫你——不早了,你赶紧收拾收拾过来吧,”张沫噼里啪啦地说着,“你再不来老邢都以为你跳槽了。抓点紧。”
张沫好说歹说一通,那边进电话了,留下一句“公司见”便挂了。
陈之夏盯着黑下去的屏幕,好半天都没回神。
冲了澡出来,她把手机又翻来覆去地检查一遍。
微信、短信、邮箱塞满了各种生日祝福,有亲朋好友、要好的同事,有过去有过业务往来的旧日伙伴,眼花缭乱。
凌晨那封发给FEVA的邮件的确没有任何回复。
空空如也。
她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随意浏览了几条,剩余的所有一键已读。
程树洋今天凌晨一过就给她发了微信祝她生日快乐。她睡了这么昏天暗地的一觉,都没顾上回复。
最后一条停留在半小时前。
我下午回北京,晚上一起吃个饭?
忙完发消息,我去接你。
陈之夏回了他“好”,就出门了。
意料之外的,到了公司,一整栋写字楼的气氛居然没像昨天那么压抑,乘电梯时,一向总绷着脸的保洁阿姨甚至还笑呵呵地同她说句“恭喜”。
恭喜……什么?
陈之夏以为是自己熬夜熬到耳朵幻听,去办公室之前,她先到外侧的走廊抽了根烟,消磨了会儿时间,才整理好心情推门进去。
谁知刚一脚刚踏入,头顶传来“嘭嘭嘭——”几声。
彩带和礼花突然就劈头盖脸落了下来。
“——HappyBirthday!”
“生日快乐!”
“之夏!生日快乐——”
“小陈总监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恭喜恭喜啊!”
张沫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与一众同僚簇拥过来:“喂,我说这大下午的也不堵车吧?你怎么这么慢,半天都不到!”
“……”
陈之夏哭笑不得,人都愣了。
张沫却是笑盈盈的,不由分说,拽着她就往一个方向去:“不好意思啊,想给你个生日惊喜来着就没提前告诉你,等会儿你想怎么找我算账都行!”
“来吧,还有个更大的生日礼物给你——FEVA今早可是一上班就给咱们回信儿了!”
/
有细碎的脚步与人声。
北京的雪下了整整两天,写字楼坐落商圈,四面高厦楼宇环抱住一棵巨大的月桂树。树梢落满雪,日光斜斜地低垂,白昼澈亮。
这间公司虽小,氛围却显然不错。
来人纷纷到场,如此一边拥着她,一边过来。
她一件素净的香槟色丝绸衬衫,下摆妥帖地塞到包臀西装裙中,轻熟稳重,一线袅娜纤腰,双腿纤长笔直。
头发明显短了太多,用发夹简单地固定在后脑,颊边一缕细软的发丝儿勾住她清妩的侧脸,领口之下一截脖颈白皙。
剔透又漂亮。
他们夸她的妆容好看,夸她的耳环与高跟鞋,一边同她说着生日快乐,她都一一笑着点过头去,嘴角弧度轻轻上扬,嗓音轻柔婉转地应对。
与江嘲方才在这里看到她在楼下抽烟时一样。
全都是他没见过的模样。
恰好是陈之夏顶头的那位邢总,嗓门高亢,“——之夏,你可终于来了!张沫非说要给你个生日惊喜,怎么样?够不够惊喜?”
陈之夏被吸引注意力的同时,笑容还在嘴角未褪丝毫,便察觉一道视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不偏不倚。
“——业内最顶尖的游戏开发商FEVA的江总!”
她抬眸,呼吸渐轻。
不等她反应,邢总便热络地为他们互相介绍,左右转寰,“这位呢,本次项目的策划总监陈小姐,陈之夏——多亏了陈小姐,要不是她争取,我们与江总您就真的没有再商榷的机会了。”
江嘲凝视着她,许久。
他眉梢带笑,眼如深潭,没有诧异,没有惊疑,不动声色得像是一切都那么合乎情理。
好像,一早就知道她会出现在这里。
犹如他的盘中餐。
陈之夏微微仰头,迎视上面前的男人。
最终,却是江嘲扬了扬眉,笑了。
向她伸出了手。
“江嘲。”
陈之夏也几乎没有迟疑,迎上了他,微笑依旧,眼神坚定,不落淡然:“……你好,陈之夏。”
如风拂过。
她的手只是轻轻挨了下他掌心,甚至还没来得及握住他。
他就触到了她手指的一枚寒凉。
江嘲垂眸。
看清了,是枚戒指。
他的视线微顿。
“……”
陈之夏还来不及收回手,就察觉他的力道紧了。
众目睽睽之下,江嘲忽然靠近她一些,稍稍低了身。
她都能感到他的呼吸落入了她颈间。
“来之前就听说我们要合作,所以,”
他的嗓音也跟着变得很低,气息拂在她耳际,如同耳语。
那一双眼漆黑深邃,也半是认真地瞧住了她,笑意浓了,“以后每天我们都可以见面的吧,嗯?”
她的领口之下,发丝儿缭绕着颈侧白皙皮肤上一粒朱砂般的小痣。
像是捂着一颗久不经触碰的红豆。
直至此时,他好像才能把现在的她与过去的她联系在一起。
也是同一时刻,他就明白了只方才在楼上看到她的第一眼,自己心头骤然浮现而出的那丝异样。
原来她不属于他的每一个瞬间,他连她唇上的那支烟都会无比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