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
能在沙场上征敌,马术又会差到哪里去?
顾玠觉得他问对方这个问题,是被白天出现在脑海里的片段影响到了。
“主人,你想看我骑马吗?”
顾玠又被他这声满是虔诚的主人叫得怔了怔,徐连脖子上的红已经退下去了,视线只看了一瞬,就收了回去。
“等你身上的外伤养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骑马。”
他心里从没有将徐连看作奴侍,自然没有要对方表演马术的意思。
就算要骑,也是他们一起骑。
徐连没有听出这两者的区别,他只知道顾玠跟他约定了一件事,喜形于色地点了点头。
“我会早点养好伤的,主人。”
不知道是不是徐连的“主人”影响得太大,顾玠晚上做了个梦。
梦里面,他知道一直出现在脑海里的那个人也被称为小将军。不同于燕琅的有名无实,对方完全是靠着自己的双手为自己挣来了荣誉与功勋。
而在梦里,他最开始喊他元琼,后来变成了阿玠。
喊着喊着,突然又变成了主人。
顾玠倏地睁开了眼睛,才发现原来是徐连在耳边喊他,目光充满了担心。
“怎么了?”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何,也有些沙哑。
“主人,你做噩梦了,我听见你在说话,可是听不清你说什么,喊你你也没有回应。”
徐连晚上并没有睡在自己的榻上,而是搬了被子守在顾玠的床阶上。这种活儿一般都是宫人给主子们守夜做的,玉熙宫里没这个规矩。
他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就听见顾玠在说什么,一开始以为对方有什么需要,再仔细听,就发现不对劲。
徐连吓坏了,一直喊着对方,要是顾玠再不醒来,他恐怕要去找太医过来了。
“噩梦?”
顾玠只记得自己梦见了一个少年人,至于什么内容,他已经记不清了。
可是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梦到别人?
寝殿里还留了几盏灯,徐连的脸逐渐地跟梦里那个人的脸重合起来。顾玠只让这个念头出现了一瞬,就挥散了。
徐连是徐连,梦里的人是梦里的人,他已经调查过,徐连以前没有来过京中,就算是在他失忆前,两个人也不可能有交集。
如果只是因为相像,就把两个人混为一谈,根本是在侮辱人。
顾玠正打算捏捏眉心,就感觉徐连已经伸手替他按了按额角。
他的力度刚刚好,让原本就还有些睡意的人立刻又有点困倦起来。不过在即将要闭上眼睛的时候,顾玠发现了不对劲。
“小连,你怎么睡在这里?”
徐连的被褥跟枕头都在他的床阶上,一转身就看到了。
由于对方不愿意跟他成为“朋友”的关系,又执意喊他主人,原本对他的称呼就都不太适合,顾玠取了个折中的。
徐连为了他的称呼按着额角的动作稍停,很快就又继续起来。
“我守着主人。”
“玉熙宫有很多宫人,你不用这样守着我。”
“可是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对主人,本应就要如此,徐连在这方面有着自己的坚持。而且,他喜欢跟主人睡得近一些。
“床阶上很凉,你身体又有许多伤。”
“我铺了垫子,主人不用担心的。”
以前徐连受了伤,晚上还是直接睡的屋顶,连被子都没有也没事。
更何况现在他不但吹不到风,还有被子可以盖。
“那也不行,你回到榻上去。”
顾玠说着,本想将徐连的手拉开,结果对方反而将他的手握住了。
“主人不要赶我走。”
他似乎每次只要一用这种语气来恳求顾玠,顾玠就毫无办法。对于徐连的妥协仿佛在第一眼看到对方时,就已经注定了。
徐连的手拿过兵器,受过磋磨,皮肤上有很多厚厚的茧子。而顾玠养尊处优,别说是茧子,身上就连一个疤痕都看不见,此时那茧子分布在了他的手掌心和手背,蔓延出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顾玠没有推开徐连,看出对方只是缺少安全感,干脆让对方上来跟自己一起睡。
都是男子,也没有什么。
可徐连年纪看着不大,脑子里一堆迂腐内容。
什么主人身体尊贵,不能随便跟主人睡在一起,什么男女虽然有大防,男男之间也应有大防,毕竟男子与男子都能成婚。总之说了一堆,就是不愿意上来。
顾玠实在拗不过他,直接就道:“小连说了这么多,是不是因为我现在是个不良于行的废人,不屑和我一同睡?”
乾朝的确有这样的风气,若是一个人太差,其余人是很不屑同他来往的。
顾玠明知道徐连没有这个意思,却有意这样说,就是在激对方。徐连果然上当,连忙结结巴巴地解释起来。
“我没有,我怎么会这样想。”
他急得厉害,生怕顾玠就误会了。
“我不相信,除非你现在就上来。”
很好骗的徐连立刻就忘了自己先前那些大道理,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等到他躺下来,并被顾玠盖好了被子后,才反应过来。
“主人……”
看出徐连要下去,顾玠先一步拉住了他。
“你看,就算上来了也没有什么,对不对?”
徐连感受了一下,声音听着都快哭了。
“可是,我的心跳得好快。”
跟顾玠睡在一床被子里,手挨着手,体温包裹着体温,不仅是心跳得很快,四肢都在发慌。
这种感觉很奇怪,完全由不得自己控制。
静谧当中,顾玠仿佛真的听到了徐连的心跳声,一下接着一下的。
可他知道,实际上根本就没有,除非他将耳朵贴在徐连的胸口。
顾玠当徐连是太过紧张,又拍了拍他的肩侧。
“习惯就好了。”
徐连觉得不是习惯那么简单,但又说不出话来。
最终,他听着顾玠的呼吸声逐渐变得绵长。手脚发慌的感觉不仅没有得到缓解,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严重,直到身边的人侧了个身,伸手下意识将他搂在了怀里,更是达到了巅峰。
那跳得迅速的心根本就要直接从嘴巴里钻出来了,口鼻分明是能正常使用的,徐连却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
主人,抱了他。
徐连浑身上下都在发软,甚至在发抖。
顾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睡梦中下意识的举动,感觉到什么,又将手环紧了更多。
徐连完全睡不着了,他不敢推顾玠,也不想推顾玠,就这么睁着眼睛一直待在他的怀里。
他开始数起了顾玠的呼吸声,一、二、三……
徐连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睡着的,在数到不知道第几个数的时候,他的眼睛闭了起来。
顾玠醒来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自己的两只手都被占据着。他抱了一个人,并且还将人抱得牢牢的。
等看清对方是徐连以后,顾玠不由得有些懊恼。明明是他将人叫上来,却做出了这种事情,委实不应该。
他放轻着动作,将手收了回来。徐连睡得一直都很安稳,直到他已经起身,对方躺在那里的睡姿都没有变过。
顾玠都能想象得到,昨晚抱住对方以后,徐连也是这么逆来顺受,一动都没动过。
怎么能这么听话?
顾玠也说不清心里的感觉,他只是觉得有些莫名的堵,又莫名的发酸。
没有马上叫保怀进来,顾玠靠在床头又看了徐连一会儿。
手背再一次贴在了对方的脸上,他半边脸都在被子里面,脸上摸起来烫烫的。顾玠做过以后,才发觉不妥,将手收了回来。
下意识看了徐连一眼,见对方没有醒过来,顾玠轻声喊了保怀。
对方早晨都会在外面守着,听到顾玠的声音立刻就进来了,只是看见徐连竟然也在顾玠的床上时,脸色为之一变。
“殿下……”
“嘘,小声一点,帮我穿好衣服,不要让人进来打扰他。”
“是,殿下。”
保怀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每次给顾玠穿衣服看到徐连的时候,都是一脸复杂。
再看到床阶上还有两床铺好了的被子时,就更疑惑了。
昨天晚上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保怀伺候顾玠已经很多年了,做起事情来有条不紊,除了扶顾玠下床的时候有些避免不了的动静外,其实时候都是静悄悄的。
等顾玠被人推出去,床上的人才抖着睫毛睁开了眼睛。
虽然睡在顾玠身边会放松下来,但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在顾玠醒来的时候,他其实也已经醒来了。徐连缓缓地将手掌贴在了顾玠刚刚碰过的地方,闻着身边顾玠留下来的味道,含糊着声音喊了声“主人”。
顾玠跟顾清濯在昨天有了计划后,后者很快就有了行动。
在燕之山某次跟顾清濯提起来两个孩子由于种种原因,都没有好好培养过感情,暗示对方要多给顾玠和燕琅一些相处机会时,顾清濯当即就皱了眉,表示是该好好考虑他们之间的婚事了。
“只不过……”顾清濯摆出苦恼的样子,“将来皇儿必不只是一个闲散王爷,丞相心中应该有数,这样一来,要是让燕琅那孩子成为别的,也委屈了对方,可真要当上那个位子,也必须有实打实的功绩才行。”
燕之山会暗示,顾清濯同样会暗示。
他给了对方一种将来顾玠会坐上宝座,以及如果燕琅跟顾玠成亲以后,必然要成为皇后的提示。燕之山的眼睛当即就是一亮,可嘴里说的却是推辞之语。
“我只盼琅儿将来顺遂,与二殿下彼此和乐,其它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燕之山并不怀疑顾清濯话里的真实性,一来顾玠的确是很受宠,要是将来顾清濯把皇位传给其他人,才比较可疑。二来他说出来意之前,已经打听清楚了,顾玠的腿疾恢复得很好,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综合这两点,对方这个储君是板上钉钉的。
“此言差矣,既然人力可以求得,又何必依托天意?眼下就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就看爱卿是否舍得。”
“还请皇上明言。”
“西南战事吃紧,不过有宏将军在,也无甚大事。我预备派燕琅过去相助,到时大军得胜,还怕没有名目吗?”
他们都知道这是一场必胜的仗,派燕琅过去,完全就是镀金的。顾清濯这一招最高明的地方在于那位宏将军是燕之山一手提拔的人,完全断绝了对方的担心。
实际上,宏将军是个不折不扣的纯臣。他虽然跟燕之山的关系比较近,可要是发现有人在战场上做小动作,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燕之山哪里想到顾清濯是有意要对付他,考虑了一番,觉得没有什么问题。
不过为了表示他的高风亮节,他还是故作清白地道:“琅儿好不容易回来,臣实在不愿意再受骨肉分离之苦。只是事关琅儿将来,臣想请皇上准许,回家后跟对方商量一下,让他自己拿主意。”
“爱卿爱子之心,让人动容。”
“皇上言重。”
……
不出顾玠所料,有了燕之山的劝导,即使燕琅一开始不愿意去,最后也还是动身了。
顾清濯为了表示看重,还特意给对方办了一场欢送宴。表面上看,是因为燕琅跟二皇子有婚约在身,顾清濯爱屋及乌,以及其他人也觉得皇上在这个时候还派燕琅过去,就是有意找名头来赏赐对方,实际上,这场宴会办得有多热闹,将来燕琅的真面目败露,就会越名誉扫地。
皇宫中举办欢送宴,顾玠身为二皇子,当然不能不出席。
燕琅已经有几天没见到顾玠了,这回他还担了一个打仗的名头,料想对方应该不至于再像之前那样冷淡。因此当着大家的面,燕琅目光灼灼地道:“明日我便又要离京,不知二殿下可有什么话赠我?”
未婚夫夫,临别赠语也是亲密的一种方式。
燕琅毫不扭捏地说出来,引得大家调侃不已,起着哄让二殿下说点什么。
顾玠却是无动于衷,他的第一感觉没有错,燕琅的所作所为,完全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鬼。
让他跟恶鬼亲近,无疑是白日做梦。
“没有。”
场面一静,众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否则的话,顾玠未免太不给燕琅面子了。
紧接着,他们就听到顾玠吩咐保怀,让对方从他的膳食里单独分一些出来,送回到玉熙宫。
众人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于是主动开口的燕琅直接就下不来台了。
还是顾清濯替他解了个围,才缓解了尴尬。保怀这时也已经将要送回去给徐连吃的饭菜装进了食盒里,顾玠不太走心地附和了顾清濯的话。
“不错,我笨嘴拙舌,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还请燕公子不要介意。”
谁不知道二殿下风采斐然,要是连他都笨嘴拙舌,那这天下就没有聪明人了。
可顾玠讲话的口吻太过轻和,听不出敷衍的意思,大家也就理解为是二殿下对即将要跟自己成亲的人的不好意思。
在心上人面前,笨嘴拙舌,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气氛很快就重新热闹了起来,连燕琅也放缓了脸色。
他解下了腰间的一块玉佩,让宫人送到了顾玠的桌上。
“算起来,我与二殿下之间也是因玉起缘。临别之际,就将我贴身的玉佩赠予殿下,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能从殿下这里再拿回来。”
这是一点诉说彼此关系亲近的小把戏,燕琅有意如此,目的就是为了让顾玠在自己离开这段时间,忘不了他。
就算想不起来,其他人也一定会或多或少地提起几句。
顾玠对于宫人送过来的玉佩,只是随意看了一眼。
他甚至连宴席都没有参加完,保怀回宫不久,他也就回去了。至于那块玉佩,则是直接让人扔了,至于扔到哪里,顾玠连问都没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