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缙揉揉眉心:“不是说不必送了?”
“不是立雪堂送来的。”康平赶紧道,“是江小娘子今日送来的。”
“江晚吟?”陆缙看了眼那仔细包好的罐子。
陶罐素净,包罐子的帕子极为素雅,上面绣了一支尖尖的小荷。
“正是,小娘子说这是她从青州带来的。”康平顿觉说错了话,赶紧抱起那罐子,“我这便去丢掉。”
“等等。”
陆缙忽地叫住,依稀江晚吟刚刚撞到他身上时的确带了一点茶香,还有一点茉莉香气和说不出的香味。
他当时眼睛只看着她了,没留意听她究竟送了什么来。
原来是荷叶茶。
这东西北边并不常饮,在荷叶配茉莉也甚是少见。
陆缙长指一拨,拈起了几片茶叶放到鼻尖,忽地闻到一股极其熟悉的香气。
陆缙记忆里只记得当年裴絮是这样做茶的,当时他母亲因着兄长的病常年睡不好,裴絮便改良了荷叶茶,在里面加了些安神的花草,味道奇异,又能解暑,甚是得他母亲喜爱。
陆缙幼时也颇为喜欢,只是兄长死后,他再没饮过。
然而每年暑热时立雪堂皆是此种香气,他想忘记也难。
而眼下,这罐中的茶同他在立雪堂里闻到的如出一辙。
只是,江晚吟说这茶是她从青州带来的,亲手调配的,那她是如何得知此茶的配方的?
陆缙脑中忽然浮起那个所谓的堂弟的侧容。
初见时,他便觉得此人说不出的熟悉。
只是陆氏相貌皆是一贯的高大,高鼻深目,他当时并未多想。
但这茶太过特殊,此人同江晚吟又是青梅竹马,免不了引人猜想。
陆缙记得,裴絮当年是有一个儿子的。
他神色微冷,盖上了茶罐,吩咐康平去水云间一趟。
“去问问江晚吟这茶她是从何处学的。”
“是。”康平虽摸不着头脑,还是旁敲侧击了一番。
果然,不出陆缙所料,康平回来说这茶果然江晚吟从未婚夫也即他这个所谓的堂弟处学的。
陆缙眼神忽地沉下去,这个堂弟,当真只是堂弟么?
回想这几日的相处,他直觉这个人并不像看起来那般简单,此次江晚吟又给了他,倘若他们当真离开,难保他不会心生报复。
母亲这些年来身子并不算好,不能再受打击。
陆缙沉吟片刻,指派了康诚去青州陆氏查一查,又问康平:“他们已经动身了么?”
“尚未,说是等雨势缓一些再走。”康平回道。
窗外,雨仍在下,陆缙转着扳指的手一顿,让康平去渡口走一趟。
江晚吟和裴时序正要出门的时候,渡口那边突然来了人,说是下游山洪爆发,堵了河道,已经有船只遇险,还在疏通,现在没人敢行船。
裴时序又找了人换个渡口,可旁处也都畏惧大雨,只说暂不开船。
雨一直没有停的意思,江晚吟和裴时序便只好又留下。
裴时序偶遇了一回陆骥,原本被压下的怨念,又控制不住的浮起。
他想,留下可以,既然阿吟也重蹈了覆辙,那他离开时,也理当送他们一份回礼。
水云间又亮起了灯,陆缙隔着湖透过雨雾远远地看着那点光亮,晚上忽地做起了梦。
他同江晚吟虽亲近过数次,皆是在夜晚,他并未见过她的样貌,但梦里,他却原原本本见到了她的一切,雪肤红唇,乌发迤逦,连颈下的痣和指甲大的蝴蝶胎记,贴着腿芯,都看的极清。
陆缙忽地睁眼,只见枕侧空空如也,哪有什么江晚吟。
他抬手摁摁眼眶,披衣下了榻。
彼时天已平明,陆缙出门时刚好撞见江晚吟出门去,她低低地跟他道谢,声音婉转动听。
说了什么陆缙却都听不见,只看着她的唇,梦里她也是这样的粉唇,微微张吐……陆缙忽地移开眼,压下翻涌的画面。
不对,这些应当只是他的幻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