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地一声巨响,桌上的酒盏被狠狠砸在在地!
屋中服侍的奴婢吓得两股战战,匐跪在地:“奴婢知错,奴婢知错!求家主息怒!”
崔起又一脚踹翻几案,黑着脸喝道:“没用的废物,滚出去!”
奴婢连忙转身,连跪带爬地出去了。
房门被关上后,坐在屋里另一侧的徐莲儿叹了口气。她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但她还是起身扶起了被崔起踢翻摔倒的几案与酒盏。
她又走到崔起身边,温柔地抚摸崔起的背部,安慰道:“郎君,莫气了,我再叫人温一壶酒来。”
刚才让崔起让奴婢温酒,结果奴婢送来的酒却仍是凉的,导致崔起大发雷霆。不过徐莲儿知道,这并不是崔起发怒的真正原因。
让崔起情绪失控的,是四辖口那上千亩的良田。那奴婢只是正好触了霉头罢了。
他们本以为那些佃户能好好纠缠郁州军一番。最好的结果,自然是令郁州军知难而退,放弃对土地的征收。哪怕最后没做到,那打个两败俱伤也好,至少挫挫梁阑玉的锐气,阻碍她在郁州迅速崛起的势头。
在此之前,他们能想到的最坏的结局,无非是四辖口上千亩地没守住,被郁州军征走了。但过程中磨个两三年,佃户凋零,军队也为此折损个几十上百人手。
然而事实是,别说两三年,连一个月都没出!梁阑玉也没费一兵一卒,佃户就已经被她挖跑一大半了!剩下极少数的是因为不愿搬家或者不愿垦荒还没走的,可这点人又能成什么气候呢?军队强行驱赶一阵,他们终究也是得走的。
这件事对崔家最大的打击,并不是那上千亩的良田,而是人心的动摇。
当梁阑玉问他们讨要三千亩地而他们不给的时候,不管崔家内部还是外部的人其实都在观察形势。
倘若最后的结果是梁阑玉拿他们没办法,那崔家势必因此士气大涨。以后走投无路的百姓会优先逃到他们这里当奴婢,有才能的人会主动为他们效力,已经在他们麾下的人也会对他们更加忠诚。
哪怕结果不尽人意,至少他们比梁阑玉指东就不敢往西的张家、梁家要好多了,他们在郁州三大豪族里也能脱颖而出。
结果他们败得如此之快,一点没比张、梁好到哪里去,甚至可能更糟糕,因为他们还沦为了他人的笑柄!
他们自家的士气也因此动摇,这两天已经有族中的老人在指责崔起从一开始就不该忤逆梁阑玉的意思,害得崔家地没保住,还因此得罪了一位大官。
“郎君别自责,也别在乎那些说风凉话的。”徐莲儿道,“谁又能算得出梁都督她竟造出水车,又能临时垦出那些荒田来呢?这家主换了谁做,都不会比郎君做得更好。”
崔起长叹一口气,在徐莲儿的安抚下,火气逐渐消退了。
“九娘,眼下我们该怎么?”崔起真的很不甘心,“那姓梁的满口胡话,倘或我们拆穿她,能顶用吗?”
梁阑玉曾经跟他们说只要他们交出三千亩地就能既往不咎,他们压根不信。现在梁阑玉说佃户们种满十年就把土地送给佃户,他们也不信。但他们不信没用,关键是佃户信了。
而且同样的“谎”,他们甚至连撒都不敢撒。
徐莲儿摇了摇头,显然认为这法子没什么用。
崔起又道:“那我命人去破坏他们的水车,阻碍他们垦荒?杀几个逃走的,也叫他们知道厉害!”
徐莲儿没做声。这倒是个法子,虽然这样并不能让佃户们回来,但至少能让梁阑玉难受,也让人知道背叛崔氏是要付出代价的。这样至少能让其他奴婢佃户不敢再轻易叛逃。
可这样的反击比起梁阑玉对他们造成的伤害,也只是轻微的可笑罢了。
徐莲儿思索片刻后,道:“或许我们该去找张、梁两家坐下谈谈。当初梁都督逐一找我们讨要军田,便是为了分而击之。我想她对我们三家的说辞定是不同的。”
崔起不由看向妻子。
“她最先找的是梁家,你觉得她会对梁家说什么?定是叫梁家配合她做戏罢了。恐怕她还许了梁家不少好处。你瞧最近梁有嚣张成什么模样?连永修县公的船支他们亦敢截!若非如此,梁家又岂会乖乖配合?难不成那梁家人是真心愿意放弃那几千亩地的么?”
崔起想了想,亦觉得梁阑玉会那样对梁家说,不由点头。
徐莲儿又道:“这次张氏交出的地是最多的。张氏本就是外强中干。如今梁都督手拿圣旨来,还持着柄御赐宝剑,只要稍加吓唬,张家人的胆子都要叫她吓破了!因此交出那么多地来也不稀奇。”
崔起仿佛已经看到张召父子吓得瑟瑟发抖的画面了,继续点头,觉得事情就是徐莲儿猜的那样。
徐莲儿接着道:“我甚至觉得,那两家还存了心思要看我们的笑话。我们跟梁都督斗,斗得两败俱伤,他们倒能坐收渔翁之利。可这事儿,分明我们才该是站在一边的。倘或我们真吃了大亏,叫梁都督斗死了,他们又有什么好下场?都督能饶过他们?——唇亡齿寒道理,得叫他们明白才是。”
崔起微微张着嘴,有些呆了。
他觉得徐莲儿分析得太有对了!的确,他们崔氏早看出了梁阑玉的野心是要收走所有的军田,甚至还要打压郁州所有豪强的风头。可张、梁那些蠢货明显没看出来。若他们看出来了,三家人早就该站在一块了!
梁阑玉对付一家容易,她同时对付三家试试?就她手里那点郁州军,还不够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