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戴宮又将自己在军中负责过工事叙述了一遍。北府军从徐州起兵,攻至建康,一路跋山涉水,涉及到的工事非常多,戴宮几乎各种地形都见识过。
梁阑玉听罢很是满意。梁羡这次塞给她的还真是她需要的人才。当然,再如何能干,还得愿意听话才行。
她眯起眼,继续审视戴宮。
戴宮被她看得愈发紧张莫名,额角渗出汗来,他也不敢擦。
良久,梁阑玉终于开口:“戴七郎,父亲命你跟随我,除却辅佐我,他是否还命你时常向他禀报我的情况?”
戴宮心下一惊。他明知自己应该否认,可在梁阑玉犀利的目光注视下,他竟然犹豫了。这一犹豫,无异于默认。
梁阑玉道:“父亲可还命你打听,刘平与张康二人此番为何没有随我回建康?”
戴宮眼神发紧。他上一句没及时否认,这下更没法回答了。而梁阑玉的犀利,也叫他紧张。
他的反应已叫梁阑玉心中完全了然。她暗自庆幸:戴宮此人看起来比刘平老实,没有那么深的城府,应该可以争取一下——其实即便是刘平,她当日也是争取过的,只可惜刘平对她太过轻视,辜负了她的心意。
她开口道:“戴七郎。”
“小、小人在。”
“我实话告诉你,去年父亲派刘平随我去郁州,本有心让他辅佐我。可刘平此人倨傲不恭,竟与当地豪族勾结,妄图陷害于我!”她抬高了声音,把对面的戴宮吓得一哆嗦。
戴宮震惊:刘平要陷害梁阑玉??这,为何梁阑玉没跟梁羡说?
梁阑玉接着道:“我本欲将此人问斩,可他毕竟是父亲旧部,我不愿拂了父亲的心意。他如今已被我罢黜一切职务,关押在府上。此事我之所以没同父亲说,只是怕父亲为我忧心。因此,我也不希望你告诉父亲——你可明白?”
戴宮又吞了下唾沫,感觉喉咙发紧。他额上的汗出得更多了。
“明、明、明白。”
他竭力使自己保持镇定,可心中却已叫苦不迭。
前几日梁羡找到他,询问他是否愿意随自己女儿去郁州的时候,他心里很是庆幸。需知他是乡间小吏出身,家境虽不算贫寒,却也并不显赫。当年先帝入主建康后,因暂无战事,便赠金遣散了不少人。他原本亦在遣散之列,是梁羡念他有功,为他在尚书台谋了份闲差,俸禄只够勉强养家糊口。
前年他妻子诞下了第三子,家中弟弟成婚,亦要他贴补,他的日子便过得有些捉襟见肘了。跟梁阑玉去郁州,无疑是比在建康担闲差更好的出路,他只是想多挣些钱粮。可谁想任还没上,竟被卷进了这种麻烦里……
可惜眼下已经出了建康城,后悔也晚了。
梁阑玉看出了对方的慌张,放柔语气安抚道:“七郎不必害怕。今日与你把话说在前头,亦是望我们能开诚布公,不必心存芥蒂。”
她的安抚成功让戴宮的焦灼稍稍缓解。他小心翼翼道:“刺史希望小人怎么做?”
梁阑玉笑了笑,道:“你只消明白一个道理——你既跟我去了郁州,在我手下当差,那往后你当以我为重。你欺瞒任何人,也绝不能欺瞒我。你可做得到?”
戴宮明白了。他的城府虽不算很深,但他绝不笨,相反,能在官场混迹这些年,他是个很懂得审时度势的人。梁阑玉话里的“任何人”,不就是指梁羡么!
其实他刚上马车时,他便看出了对面的女子是个极有主见的,况且他从前也听说过,梁家父女间的感情并不十分融洽,梁阑玉便更不愿受梁羡掌控了。想必那刘平与张康二人也是因此开罪了她,才遭她软禁……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道:“小人愿事事以刺史为重!只是,小人尚有家眷在建康……”
梁阑玉道:“我知道。你到郁州后,可与我爹通信,他若有差事给你,你也可以替他办。只是你写的每一封信,当由我先过目。你做的每一件事,亦要得我准许!”
戴宮点头。其实他能理解梁阑玉的想法。莫说梁阑玉已是一州之刺史,便他在军中时,小到一伍长、什长,也绝没有人愿意自己的部下越过自己受命于更上层的官吏。因此在梁羡命他暗中盯梢梁阑玉时,他心中便颇感纠结,只是不愿错过了这个机会才未拒绝。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既想在梁阑玉手下谋差,也确实应当在其位、谋其职。梁阑玉不逼着他与梁羡反目,让他又游走的余地,已算给了他一条生路。
“刺史放心。”戴宮连忙恭顺地承诺道,“小人定事事以刺史为重,为刺史披肝沥胆,在所不惜!”
梁阑玉观他神色,不似虚与委蛇。这戴宮竟如此好说服,不免让她感到惊喜——实则世上之人多数都愿顺势而为。当初刘平之所以不肯顺从,亦是她那时尚无功绩,才受人鄙薄。如今她身居刺史,又有历城之胜,再无人敢轻视她了。
“戴公放心。”梁阑玉允诺道,“我是爱才之人。只要你肯诚心辅佐,我定不会薄待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