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峰回路转,凌涛和其他武将亲卫侥幸捡回一命,当即大喜过望,一悲一喜之间几乎要流出眼泪:“服气,服气,士兵凌涛多谢陛下不杀之恩!”
张束止同样又惊又喜,还没来得及为他高兴,萧青冥别有深意的眼神已经落在他脸上。
“至于你,方才危机关头,你出手阻止凌涛,本应嘉奖。”
张束止心中一凛,忐忑不安:“保护陛下乃应尽之责,罪臣不敢居功。”
萧青冥接着道:“但今日之乱你也有份参与,就当功过相抵,不再另行处罚。”
张束止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萧青冥忽而俯身按住他的肩头,压低嗓音:“是谁指使你的?黎昌,还是喻行舟?”
萧青冥的声线沉悦而优雅,不轻不重的语调带着皇族特有的矜贵,听在张束止耳朵里,只觉得寒气顺着背脊往上窜,头皮一阵发麻:“无、无人……”
“首鼠两端,难成大器。”说完这么一句,萧青冥状似亲切地拍拍他的肩,便直起身。
张束止回过神时,后背已是一身冷汗皇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深沉可怕了?
这种压迫感,总让他想起面对摄政的时候,他暗暗想,两人真不愧是师生。
右丞相梅如海提着衣摆,十分丝滑地见风使舵:“此次祸端必有内情,陛下明察秋毫,先斩童顺,后除宵小,想必那幕后之人定会心有顾忌,不敢造次,陛下深仁厚泽,法外施仁,群臣必定感佩皇恩,心悦诚服。”
四部尚书齐刷刷翻了个白眼,不愧是你,马屁精。
“右丞相。”萧青冥目光落在梅如海脸上。
后者立刻躬身,比平日里更小心翼翼:“臣在。”
他美滋滋思索着方才的措辞,既把黑锅都甩开,将自己摘出来,又大大称赞了皇帝一番,必定能让龙心大悦。
再顺势替众臣求情,卖个情面,如今童顺一死,皇帝除了依靠自己,还能听谁的呢?
萧青冥语气倏然转冷:“你身为丞相,非但不能制止百官触犯宫禁,甚至纵容武将作乱,该当何罪?”
梅如海一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此疾言厉色,这还是他记忆里那个皇帝吗?明明刚才连要造反的武将都能特赦,怎么拿自己开刀呢?
梅如海简直委屈得像田垄里的老黄牛:“……臣有罪!臣那是因为……”
不等他辩解,萧青冥一挥手,直接下令:“右丞相失职,禁军首领霍临,护驾来迟,致使怀王受伤,罚两人闭门思过七日,期间暂停职务,以观后效。”
梅如海一肚子话只好吞回肚子里,这个处罚不轻也不重,一下子剥夺了全部职权,又保留了复职的希望,卡得不上不下,叫人十分难受。
霍临有些诧异,但眼下哪里敢说个“不”字,只好领旨谢恩。
崔礼与钱云生对视一眼,面露疑色:“自陛下登基以来,你何曾见过如此恩威并施的样子?”
钱云生眯着小眼睛,晃了晃脑袋:“往后日子怕是不好过咯。”
萧青冥一一对今日参与逼宫之人做出赏罚,众人都无话可说。
厉秋雨不明白皇帝今天怎么突然性情大变,但昏君突然明智总归是好事,还不忘为诏狱里两人求情:“不知陛下可否赐信物予微臣,前往诏狱赦免黎将军和喻摄政?”
萧青冥轻轻抚过天子剑冰冷的剑鞘,缓缓摇头:“不可。”
方才轻易将这柄削铁如泥的宝剑交给凌涛,不得不承认是他思虑不周,可不能再犯第二次错。
厉秋雨和一众主战派文武,不禁心里打鼓,惴惴不安,皇帝该不会又改变主意了吧?
却又听萧青冥继续道:
“朕今日所言,皆会作数,未免有人从中作梗,朕决定亲自前往诏狱,释放他二人。”
第8章帝师喻行舟
众臣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本以为今日犯上之举纵使达成目标,也必定会流血牺牲,没想到皇帝突然变得宽容至极,非但没有处死大逆不道的武将,甚至愿意纡尊降贵,亲自前往诏狱那样的污秽之地。
简直反常得像是换了个人。
吏部尚书厉秋雨狐疑地仔细端详萧青冥,鼻子眉眼身材毫无变化,就连侧颈一处淡淡的红色胎记也分毫不差,他这才略微放心,应当不是被人掉包了。
群臣的小动作哪里瞒得过萧青冥的眼神,他沉下脸冷哼一声:“尔等既然迟疑,那就容朕再想想。”
众人回过神来,立刻表示陛下英明。
这肆意暴躁又反复无常的小性子,果然还是那个皇帝。
“陛下此举鲁莽,是该三思。”远远的,突兀传来一道不和谐的反对声,在一片赞同中显得尤其刺耳。
本来皇城禁军已经将清和宫上下围堵得水泄不通,实不该放任何人闯进来。
萧青冥抬眼一瞥,就明白为何守卫连个通报都没有来人正是当朝太后,出身自淮州世家贵族陈氏的“江南第一美人”。
陈太后衣着华贵,不到四十的年纪犹带着昔日名动江南的美艳。
“太后千岁。”
她所至之处,一干宗室勋贵纷纷向她行礼,便是对皇帝不假辞色的瑾亲王,也恭敬地朝她欠了欠身。
瑾亲王是先皇幼弟,其母同样出自淮州陈氏,与陈太后是姑侄关系,萧瑾长相更肖似母亲,从两人相似的眉眼处,不难察觉两人沾亲带故。
她带着三位太医匆匆而来,当然不是来医治皇帝的。
“青宇,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