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婆婆在外面喊柳梦娘,让她收拾碗筷。
她擦干净眼泪,让小女儿自己去玩儿,自己手脚麻利地收拾桌子,洗刷碗筷。
丈夫下地干活时,她也没能闲着,家中有一张老式的织机,上面还有一半尚未完成的麻布。
柳梦娘借着昏暗的烛光开始纺麻织布。
她在丝绸作坊织出来的绸缎光滑细腻,可她自己一匹也穿不起,只能靠着自家桑麻田种出的麻,织些粗布麻衣。
虽说缫丝作坊工钱高,惠宁城作为宁州首府,物价也贵得很,宁州稻田日益被桑田挤占,粮食依靠外运,粮价也跟着水涨船高。
他们家的日子依然过得紧巴巴,勉强能吃口饱饭。
柳梦娘一想到将来两个女儿的嫁妆,便是愁眉紧锁,若是家里攒不出嫁妆,女儿就算嫁出去,说不定会被婆家瞧不起,受婆家的气。
就像她自己这样,若是嫁了老实人也就罢了,若是嫁得不好,说不定还要出去做工。
柳梦娘深深叹了口气,她在外面的作坊和婆婆面前怎么受气,她都能忍耐下去,唯独受不了最心爱的两个女儿,将来也过着她这般看不到希望的苦日子。
这世道,女子的命运从一出生起就注定了。
她除了没日没夜的做工、织布,偷偷给女儿攒钱,也别无他法。
到了夜里,柳梦娘伺候完婆婆和丈夫,揉着疲惫的眼睛爬上床,劳碌的一天就这样过去。
第一天一大早,她照例继续去缫丝作坊上工。
临走前,婆婆不耐烦道:“再过一阵子就是冬天了,过冬的炭火柴薪冬衣要提前备好,我儿最近下地腰累得厉害,这几天你就辛苦些,多攒些工钱,知道了吗?”
柳梦娘默默捏了捏自己发疼的手指,点了点头:“知道了。”
缫丝间空间不大,上十个女工挤在一间屋子里,烧水煮蚕的炉缸,滚水噗噗冒着泡,房间热得如同一个逼仄的蒸笼。
冬天天气冷时还好,一旦到了夏天,那湿热的环境混合着汗腻的气味,越发酷热得难以忍受。
许是昨天手指烫伤得厉害,柳梦娘在热水里抽了好几次丝,都没找好绪头,眼看着断了好几截,她顿时心里有些着急,断掉的丝线是没法要的,白费了力气,卷出的丝还比别人少。
正当她耐着性子继续索绪时,一双油滑的手,从背后悄悄摸上了她的腰际。
柳梦娘猝然一惊,一回头就看见了管事那张猥琐的脸,正色眯眯地盯着她。
“做什么!”
管事摸着下巴冷哼道:“你看看你,都扯断了几根线了?我看你今天的工钱是不想要了是吧?”
柳梦娘忍着恶心感,把身子挪开,厌恶地瞥他一眼:“我会好生抽,今天一定把数量做足……”
她越躲,管事越是凑得更近,压低声音嘿嘿笑道:“你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但不扣你工钱,还会多给你一些……”
说着,那双手又伸了过来,柳梦娘对他的骚扰实在忍无可忍,猛地起身将对方用力推开:“你走开,别碰我!”
管事猝不及防被推得踉跄了两步,竟然一不小心碰歪了一个正烧着开水的炉缸。
沸腾的滚水一下子撒出来,浇到管事腿上!
“啊啊啊!烫死我了!你、你是不是故意的!”管事被烫得哇哇大叫,一边叫人给他端凉水,一边指着柳梦娘气急败坏破口大骂。
“小贱人不识抬举,竟敢害我!我看你是不想干了是不是!”
滚水泼了一地,缫丝间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其他女工都惊愕地望着两人。
柳梦娘也吓了一跳,憋红了脸:“明明是你对我动手动脚在先……”
“我呸!”管事恼羞成怒,上来给了她一个巴掌,“你个小贱人,先是弄断了好几颗蚕丝,又用开水烫伤了我,还敢污蔑我!”
“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这事我跟你没完!你这个月的工钱没了!”
连日来遭受的委屈彻底爆发,柳梦娘死死咬着牙,红着眼睛道:“我不干了,我走就是了!”
管事嚣张地冷笑:“你还挺有骨气?我告诉你,这条街上的缫丝作坊管事我全都认识,我只要把你害我还敢污蔑我的事说出去,保证这条街没人会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