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梦娘气得浑身发抖,一侧的耳朵几乎被打出耳鸣。
一双手死死攒成拳头,指甲深深陷入肉里,她眼眶通红,眼泪打着转,被她竭力憋住。
哪怕再委屈,也不能在这个恶心的小人面前露出丝毫弱势,那只会招来更加猖狂的羞辱。
其他女工都忍不住露出同情和愤怒的神色。
她们中的许多人也遭遇过同样的骚扰和屈辱,可她们同样需要这份高薪的工作补贴家用,谁又敢站出来讨公道呢?
一旦有丑事传扬出去,街坊邻居还不知道背地里如何编排她们,丈夫和婆家又如何看待她们?日子只怕更加难过。
这世道,无非隐忍一字罢了。
有交好的女工劝柳梦娘跟管事道歉,她坚定地摇摇头,把热水缸里的捞勺狠狠往管事头上一砸:“去死吧你!”
转身跑出了作坊。
※※※
柳梦娘红着眼睛,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荡。
她想到婆婆羞辱她的嘴脸,丈夫又是个没有什么主见,一心只会听母亲话的软耳根,这样空着手回去,还不知道要被婆婆如何数落咒骂,心里越发酸楚悲苦。
深秋寒风四起,她身上单薄的麻衣根本没法御寒,还没来得及领到工钱,购置过冬的炭火柴薪和冬衣,她就身无分文地丢了工作。
她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家里人,只好再出门找工作。
这条街有许多丝绸作坊,她挨家挨户上门求工,有的要么不招工,要么不知从哪儿听到了闲言碎语,将她嘲讽了一顿,就是不要她。
一连三天空手而归,柳梦娘心头一阵绝望,胸口沉甸甸得如同压了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恨不得当场死去。
她腿一软,跌倒在地上,想起家中女儿可爱的笑脸,自己没吃饱还要偷偷攒下烙饼留给她,自己却把她们的嫁妆钱弄丢了。
柳梦娘酸苦到了极点,终于压抑不住,不堪重负地捂脸大哭起来。
“这位夫人,你怎么了?怎么坐在我们作坊门口哭啊?是不是摔倒受伤了?”
柳梦娘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个清秀的男音,她抬头一看,一个一十来岁的清俊青年,瞪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担忧地望着她。
白术见女子呆愣愣的,也不说话,有点急了:“你到底哪里摔伤了?我是大夫,不如进去我帮你瞧瞧吧?”
“我……我没有受伤。”柳梦娘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大街上失态痛哭,瞬间羞红了脸,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白术指了指她通红的手指头:“可是你手上明显有烫伤,还有冻疮,既然叫我看见了,我身为大夫就不能视而不见,你进来跟我上点药吧,很快就好的。”
“啊……这……可是,我没钱。”柳梦娘期期艾艾道,她抬头看了看白术说的地方,竟然是一间新开的丝绸作坊。
牌匾都是全新的——惠民丝绸坊。
柳梦娘眼睛一亮:“这里在招工吗?”
白术点点头:“招啊,对熟练工待遇从优。怎么?你会纺丝吗?”
“会啊,我是专门缫丝的织工!干了几年了,特别熟练!”柳梦娘话一出口才发觉有点王婆卖瓜自吹自擂的嫌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心中又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便挺起脊背:“招我吧,我很能吃苦,会好好干的。”
跟着白术进入惠民丝绸坊时,柳梦娘有些忐忑,万一又遇上一个恶心的管事可怎么办?
可她转念一想,再找不到工作,家里这个冬天就过不下去了,两个小女儿就要挨饿受冻,若是婆婆狠心,说不定还会把其中一个女儿卖给大户当童养媳。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柳梦娘就感到一阵窒息,哪怕再多忍耐些,熬一熬便也是了。
没想到,惠民丝绸坊里面的情况,令柳梦娘大吃一惊。
从大门进去,是间几进几出的大院子,占地不小,几间大院分别挂着缫丝院、纺织院、印染院和刺绣院的字样。
跟柳梦娘之前工作的逼仄作坊不同,这里的屋子大门敞开,窗明几净,里面织工和各种工匠众多,每个人都在忙碌。
“这里原本是一间快倒闭的作坊,我们家公子出钱,把这儿买下来,还有原来的那些女织工们,都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