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唇边带笑,笑意却冷冽:“自来观史书,只见臣子之间不和,皇帝居中调和,令两方各退一步的。”
“再未见,皇帝与后族不睦,朝臣居中调和,各打五十大板,令皇帝和后族各退一步的。”
媚娘就看着皇帝眼底那一点犹豫,像是泡影般消散。
次日,中书令柳奭以才德不足,自请解宰辅位。
皇帝允奏,去中书令之职,降为吏部侍郎。
两日后,皇后自行宫还。
魏国夫人虽得了兄长的约束,知日后不能常来往宫中,但女儿刚归京,岂能不进宫看看,还是没忍住递了名刺进宫。
这次很快得以入宫。
见女儿安康无事,魏国夫人差点没哭出来:“皇后一切可安好?”
皇后见母亲情绪激动,反而不解:“自然安好。骊山景色秀丽,皇帝许我多住些日子,觉得比宫里舒坦多了。”言下之意,似乎还有嫌回来太早的遗憾。
魏国夫人:……
她只好收起满腔苦涩道:“好,皇后安好就好。以后我不能常进宫看你了。”
“凡事只好自己当心。”
皇后不解:“母亲怎么不能如以往般入宫?”
魏国夫人想着以后进宫少了,有些话该嘱咐还是要嘱咐,于是把隶芙一起叫来道:“陛下偏宠宸妃,竟有些废后的念头。不过皇后勿忧,你既有中宫之名,又内有太子,外有母家,陛下的念头也只能是念头罢了。”
“皇后只安居宫中,看着太子便是。”
自柳奭辞宰辅位,又听闻皇后平安归来,并无异样。长孙无忌就觉得诸事又回到了平衡,回到了他期许的那样。
后位稳固,东宫稳固,朝堂稳固。
甚好。
也该准备新岁了。
“都准备好了。”姜沃在御前道:“明日正好是大朝会。”
此时被褚遂良的话从惊动中拉出来,才忙站出来:“陛下!”然而还未申冤,就被皇帝打断:“御史有奏,话才说了一句,朕还未听完,褚相便急着替朕治罪了?”
人怎么就在大理寺中了?
有一瞬间,太极殿安静的,人人都能听清,风吹过窗纸的轻微悉索声。
“柳侍郎窃以中宫不安,常泄禁中言语,私揣上意,屡言忧陛下有废后之意!”
长孙无忌道:“陛下,魏国夫人如此行事不当,可褫夺诰命。然若以此就加以牵连,甚至给柳奭扣上谋反的罪名。臣以为,实在过了。”
他对这位崔义玄并不太了解。
却是褚遂良先反应过来的:“放肆!诬告宰辅……”忽然想起来柳奭已经不是宰辅了,褚遂良换过词汇:“私诬谋逆,罪不容诛!”
而今天,每个附和的人,都已经选好了颜色。
这位是清河崔氏,他是博陵崔氏,彼此虽同气连枝但并非一家。
次日,大朝。
今年……又要如此了。
皇帝对着下首太尉微微一笑。
那些听话的沉默的,他们从未看在眼里的官员,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陌生的富有攻击性的政敌。
他已然看明白,是皇帝。
听闻魏国公府置私婢于东宫,柳奭闻言色变,这真的很像妹妹能干出来的事儿!
谋逆?!
在朝臣们看来,魏国公府和柳氏岂能不怨怼。而他们,又手握东宫,若对皇帝不满,保全自家最好的法子是什么?
皇帝颔首:“那就如此行吧。”
忽然想到了去年——到了年底,朝臣们本来也是欢欢喜喜准备过年的,结果腊月里忽然出了个房遗爱谋反案,朝上‘整个晋西北乱成一锅粥了’。
崔敦礼原本也在惊变的愕然中,忽然接受到柳奭的目光,觉得好大一口锅从天而降。
这是证据。
且这位出列的御史,长孙无忌虽记不清名字,但知道是清河崔氏人,崔氏也算是……
长孙无忌随意瞥了一眼,见是御史台的人,就又散漫转开目光。
褚遂良灰头土脸闭嘴,退回了原位。
皇帝呵斥道:“并非此意就退下!”
你崔氏人,为何突然站出来行此诛心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