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鼎沸,热闹非凡,这是庆贺丰收的丰明节会,整个平安京的贵族都聚在一处,作为年的尾声,此节日意义重大,不仅麻仓叶王会出席,就连产屋敷的新晋家主,那位无惨公子也会前来,平安京的贵女们听见消息,难免兴奋。
时下世风混乱,只消看对了眼,便可以与之春风一度,但叶王和无惨却始终是男子间的异类,虽然都温文尔雅,看起来极好相处,但仔细一问,就会发现能和他们说上几句话的贵女都少见,叫人实在是无从捉摸。
于是,就如同高不可攀的明月那般,这两位公子始终挂在众人的心里,不曾落下,可一眨眼,那位产屋敷少主就传来了订婚和娶妻的消息。
听说她虽然出身乡野,家境贫寒,却十分受公子的喜欢,这使得贵女们好不服气,打定主意要与她比较一番。
产屋敷家在平安京近郊,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差不多都到齐了,人们霎时齐齐望去,那车上先是下来一个少女。
唐衣轻薄,云袖翻飞,抬眸一笑,惹人心醉。
殿内一时间失了声音,接着,那位家主被她扶着下来,他比众人印象中气色更好了些,脸颊泛着不太寻常的绯色,被冷风一吹,咳嗽了几声,像是落入静潭中的石子,叫人惊醒回神。
她像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有些怕生,紧紧握着他的手,露出依赖的神色,少年带着她往前,看见座位就在麻仓叶王旁边之时,他的脚步一顿,旋即面色如常地落了座。
“你看……”
靠得近的几个贵族交头接耳,因为他们发现小夫妻的唇上都有着可疑的伤口,像是暧昧遗留。
这些话很快传了出去,使得人们纷纷瞧过来打量,无惨红眸一眯,露出不悦的表情,霎时间艳光逼人,极其锋锐,叫人不敢多看,匆匆收回目光。
“这里的茶怎么会有橘子味呀?”她半点也没有发觉这些眉眼官司,只一心给他倒茶,又将暖炉塞进他手里,十足的新妇模样,而少年显然十分受用,像是被安抚了的凶兽,气质又重新温和下来。
只是远远一看,贵女们便知道,从此往后,月亮就只剩下一个了。
“因为放了橘皮。”
旁边的贵族回答了她的话,接着又说:“这茶是叶王大人的珍藏呢,方才你们来之前,他说天气严寒,在茶汤里放些橘皮,可以驱寒。”
现在才十一月,哪里就到了严寒的地步,想来,这是特地为少主大人准备的吧。
想到少主大人不喜欢这个叶王,大约不太愿意和他说话,葵顿时挺直腰看过去,代替夫君道谢:“多谢您的关照。”
少年的视线在她唇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移开目光,声音很轻:“不必。”
她一顿,然后捏紧衣袖,思前想后,还是开了口:“多谢您那日的救命之恩,我、我……”
“谢礼我已然收到。”他再次看过来,神态高远平和,像是温润的仙人:“一恩不二谢,还未来得及祝贺夫人新婚,在下以茶代酒,失礼了。”
说罢,少年举杯一饮而尽,黑茶色的双眸再次看过来,其中仿佛蕴含深意:“保重。”
旁边正和人交谈的贺茂忠行偏头看过来,看看麻仓叶王,又看看与他相隔不远的新妇,轻轻‘咦’了一声。
他这位弟子看着温润有礼,实则最是孤傲,怎么会和一个女子说这么多话?
有情况,绝对有情况!
他又打量了一下羽生葵,看见他旁边坐着的无惨,又想起来不久前,产屋敷上任家主曾经派人打探过叶王的情况,一时间脑内纷纷呈呈,闪过了无数想法,最后,在男子比拼骑射之时,他开口,看向麻仓叶王:“叶王,不如你也下场?”
少年看他,像是把他拱火搞事的心都一并看穿了那样,淡淡摇头:“用咒多年,弟子已经忘了怎么开弓了,还请师父见谅。”
贺茂忠行轻轻‘啧’了一声,摇头叹道:“无趣,甚是无趣!”
他站起来喝酒,气氛一时活跃热闹起来,不多时,有人跪爬上来,哭诉说最近有两面四手的怪物到处作恶,已经shā • rén无数,弄得人人自危。
师父年事已高,再不出山,一切事宜都转移到了他这个弟子肩上,麻仓叶王点点头,如同高坐云端的神明:“我知晓了。”
产屋敷无惨冷眼看着他,从入座后,他始终一言不发。他身侧的少女出于好奇,也偷偷喝了酒,一时间贪杯,醉醺醺地看过来,倚在他的臂弯:“少主大人。”
“嗯。”他这才开口。
“外面真好玩。”
“是么?”的确好玩,以至于你到现在才想起自己还有个丈夫。
她没听出他话里的冷意,看了看地上哭诉的老人,又面露同情:“好可怜,还好有麻仓大人……”
无惨握着她的指骨骤然收紧,她喝醉了,感官迟钝,一无所觉地说着自己当下的心头感受:“那天也是,好大的雨,麻仓大人衣衫不湿,像是神明一般……”
想起夫君不喜欢他,少女悻悻然住了口,却在心里偷偷想道:【原来他姓麻仓……】
【好可惜。】
【麻仓大人的伞被少主烧掉了。】
【我是天底下最忘恩负义的孩子。】
麻仓叶王垂眸,看向摆在桌子旁边的伞,神色难辨。
片刻后,他起身提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