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一觉得自己不是真傻,他分得清好话歹话,只是别人骂他的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就只能摸着脑袋笑。
他觉得自己很酷。
没有人和他做朋友,他就每天踩着水桶爬到自家的屋顶上,观察下面的人。
村子里没什么新鲜花样,每天都是那几个人,老爸老妈早上会起很早,老妈去后院喂鸡,老爸去田里浇菜,等到日头刚上来一点,隔壁钱大叔的小儿子就会挎着他的小布包,一蹦一跳的去上学。
上午,人们都很忙,熟悉的面孔来回交织,连土路旁拴的那条狗都没变过,大多数时候,老妈会叫他下去帮忙,何一很少应,不应的时候也无非是被揪着耳朵拎下去暴打一顿,被打多了也就习惯了。
他们家屋顶不高,爬上去也望不到很远的地方,所见之极就是一片又一片的山林,村子就被困在其中。
后来何一就不爬屋顶了,改爬山爬树,但即使他爬上最远的那座山,最高的那棵树,往下望时依然只能看见无穷无尽的山林。
他有一个想法,他想出去看看。
他已经看腻了身边日复一日的景色和人。
起火的时候,何一正在睡觉。
他睡觉很死,光靠自己轻易醒不过来,老爸老妈光顾着逃命,也没有想起来要叫醒他。
被浓烟呛醒坐起来的时候,大火已经蔓延到他的房间,整扇木门和天花板都开始渐起火苗,浓黑的烟雾翻滚在房间内,何一被吓傻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火,在何一的世界里,火是藏在炉子里,小小的,红红的,像蝌蚪一样窜动的,而不是这样,像一只红色的大怪物,扒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要冲进来。
何一没有任何关于火灾的常识,他只觉得呼吸困难,于是就张大嘴想要更加努力的呼吸,他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刚靠近门口就被火苗点着了衣服,拍了好一阵才拍掉,烫的他手都痛了。
气温逐渐攀升,他觉得自己像锅炉里的小米粥,血管里的血液都咕嘟咕嘟冒起泡泡来。
何一想,也许自己会死在这里。
这个房间不足十平米,原是一个堆放谷物的小仓库,大姐出生以后在墙角架了张矮床就成了卧室,因而也没有窗户,何一缩在角落,眼睁睁的看着火势化为血红的巨掌,朝自己拍来。
何一没有死,是钱大叔冲进去把他救了出来。
一个村里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热心肠的人,然而却未必受待见。
反正何一他爸妈是不怎么开心的。
“又要多花好几年的钱!”何母这样说道。
“俺们可没钱带他治病!”何父是这样说的。
最后钱大叔背着他走了很久很久,去了县里的医院。
“这孩子命苦。”钱大叔这样说:“看着叫人难过。”
当然他是没在医院待的,何一觉得自己是聪明的,分得清好歹,也知道医院很贵,很花钱,所以钱大叔去一个小窗口排队的时候,他挣扎着,一瘸一拐的跑掉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大山以外的世界,房子和房子之间隔得很近,有他们家两三个房子那么高,还有很多自行车和三轮车,比村子里所有的车加起来还要多,还有很多人,他还没见过这么多人,有些人的衣服他认得,和钱大叔的小儿子穿的一样,那是学校的衣服。
何一不知道该去哪里,只知道要离医院很远很远,不然会被钱大叔找到,所以他顺着医院的反方向一直走一直走,路上的人都避着他,何一不知道为什么,也不去想为什么。
他来到一座建筑物面前,里面涌出了很多穿着和钱大叔小儿子一样衣服单位,何一仔细想了想,这个地方应该是叫做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