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三楼的主卧,面积很大,带着卫生间。
朝南的窗户上装着金属栏杆,是焊死的结构,没有锁,房门一关,整间房就变成了一个牢笼。
除了林余之躺着的护理床,以及床边那些医疗设备,房里的家具只剩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还有铺在地上的一张单人床垫,显得特别空旷。
那床垫只有几公分厚,上面有草席、枕头和被子,都很脏,像是用了几年都没洗过。
是葫芦住在这儿吗?
攸晴和林唯一心里都在猜测,那个智力有障碍的男孩,日日夜夜地陪伴着林余之,给他喂饭喂水、清理身体,没有任何娱乐活动,被关在这里足足六年多,是怎么熬下来的?
攸晴又往前走了两步,直至站在林余之的床边。
她伸出右手,手臂止不住得颤抖,一点点往前伸,食指最终触碰到他圆润却畸形的左肩骨,只碰了一下就吓得缩回来,嘴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声。
那触感太奇怪了,明明就是人的骨肉,可因为那个位置没长胳膊,只有一颗怪异的肉瘤,让攸晴悲哀地发现,自己的胆子还是不够大,接受能力也不够强,完全无法把眼前的怪胎和那个温柔体贴的林朗联系在一起。
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攸晴哭了,因为自己的懦弱与恐惧,她觉得对不起林朗,对不起他们之间的这份感情,哽咽着叫他:“小二,小二,是你吗?”
林余之当然不会回答,那双填满白翳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天花板,氧气罩里因为呼气而泛起一团白气,紧接着,那白气又因为吸气而消散,就那么周而复始,伴随着时间的流逝。
他就用这样的一种形态活了二十多年,思及此,攸晴再也忍不下去,双手捂住脸,站在床边嚎啕大哭起来。
林唯一和谭苏一直沉默地看着她,无人去劝阻,也无人去安慰。
他们能感受到攸晴的绝望,之前的种种幻想在见到林余之的那一刻便全部破灭。林余之是个人,却也不能算是人,即使他的脑电波有波动,真的苏醒过来,他也只能永远地躺在床上,生活不能自理,无法与人交流,能面对的只有永恒的黑暗与寂静。
见攸晴哭得快要背过气去,林唯一终是走上前,拉起她的手,说:“别哭了,没事的,我说过我愿意与他共存。”
攸晴回头看他,含着泪问:“他现在在哪儿?”
林唯一说:“不知道,我猜他还在我身上,应该……也看到他了。”
他指指林余之,笑了一下,“估计要自闭了吧,居然长成这样,到时候你可千万别笑话他,他也要面子的。”
攸晴气得捶了他一下:“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林唯一说:“我没开玩笑,我说真的。”
谭苏见这两人居然“打情骂俏”起来,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咳咳,我说你们……”
话还没说完,一道慵懒的女声突然在室外响起:“见完了吗?见完了,我们就要干正事了。”
攸晴、林唯一和谭苏同时转头,看到一个女人缓缓走进房间。
她个子高挑,容貌美艳,看不出年纪,长卷发束在脑后,穿一身便于行动的黑色紧身劲装,衣服将她的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腰身格外纤细。
进门后,她关上门,还落了锁,一双美目瞄向谭苏,语气里透着不满:“怎么来这么晚?不是说八点半就能到么,这都十点多了。”
谭苏瞪了林唯一一眼,咕哝道:“爬墙耽误了点时间。”
攸晴在听到谭苏说“有人在等你们”时,心里已经有了预感,可真的见到她本人,见到那双漂亮却冷漠的眼睛,一颗心还是会习惯性地被恐惧震慑,脱口叫道:“翠姨。”
林唯一是第一次见到柳翠,却并未关注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手里提着的那个男人身上。
没错,柳翠手里提着一个男人,成年男人,她力气巨大,提着对方的后衣领,像拖麻袋一样把他拖进来,那人一点儿也没反抗,双手被缚在身后,两只脚软软地在地板上拖动,垂着脑袋,像只死狗。
柳翠把男人丢到地上,那人抽搐了一下,林唯一终于看清他的脸,震惊地叫道:“舅舅?!”
他蹲到那人身边,确认这面目全非的男人真是邹培琛,伸手去抓他胳膊,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邹培琛被折磨得很惨,已经不能用鼻青脸肿来形容,他浑身都是伤,几乎算是奄奄一息,听到林唯一的叫声后才吃力地睁开眼睛,看到林唯一便呜呜地哭起来:“唯一,唯一,救救我,救救我……唯一,我从来没有害过你,真的你相信我,舅舅这辈子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哈!”柳翠冷笑着,对准他的小腹重重地踢了一脚,邹培琛吃痛,大声地咳嗽起来,林唯一又惊又怒,抬起头问:“你到底是谁?你要干什么?!”
“我是谁?”柳翠拉过那把椅子,姿态优雅地坐下,翘起二郎腿,冷笑着说,“我就是一个被男人欺骗了的可怜人。”
她的视线掠过房间里的三个年轻人,又瞥了眼护理床上的林余之,转回头来对攸晴说:“晴晴,你刚才哭得可真伤心,我在外头听得心都要碎了,好在,今晚过去,一切都结束了。你记住,以后不要再为男人哭。”
攸晴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没听懂她话里的含义。
柳翠低头看向地上的邹培琛,说:“时间不多了,警察很快就会过来,邹培琛,你不是想要林唯一死吗?喏,他现在就在这儿,你可以动手了。”
攸晴和林唯一都惊呆了,搞不懂柳翠和邹培琛的恩怨,关林唯一什么事。
谭苏也皱了皱眉,攸晴几乎是本能反应,快速地拦在林唯一身前,低声说:“你快跑,我拦着她。”
林唯一看向林余之,说:“没用的。”
他自然不会跑,多简单的道理,他跑了有什么用?还有一个林余之躺着呢!
邹培琛身子蜷成一只虾米,大口地喘着气,嘴里咳出几口血沫,刚才那一脚踢得很重,他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被踢碎了,还是忍痛反驳:“我没有!我从没想过让他死!是你要杀他!从头到尾都是你要杀他!”
柳翠豁然起身,一脚踩到他的左小腿上,尖叫道:“是你说林唯一死了你就会离婚娶我的!是你亲口说的!你说了十年!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