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山的外城建立在半山腰之上,从上到下若是御剑飞行不过片刻时间就到了。
南宫导比黎谆谆先到了山脚下,班十七手里拎着的黎望已经醒了过来,他不断挣扎扭动着被捆住的身躯,大着舌头怒吼道:“八十七,你放开脑子——”
班十七笑眯眯地看着黎望:“整日老子老子的喊着。”他撩起裙摆,将黎望扔在刚刚下过雨的泥地里:“堂堂魔界至尊,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意图对一个……弱女子下毒手。”
他用手指戳着黎望的额头:“我看你是不配做个男人。”
黎望整个人都被按在泥泞的土地里,脏兮兮的泥水飞溅到他肿胀的脸颊上,他狠狠朝着班十七的身上啐了一口:“呸!就凭你不男不女,也有脸教训我——”
班十七侧身躲过他的口水,抬脚便踩在了他的脑袋上,将他往泥地里又压进去了几分,嗓音微微渗着寒意:“你要是弄脏了我的裙子,我就拔了你的舌头,剥了你的皮做条新裙子。”
黎望被班十七眼底的阴戾震得一怔,待回过神来,又开始叫骂起来,只是不敢再朝班十七吐口水了。
说话间,张淮之载着黎谆谆平稳落地。
黎谆谆脸色实在算不上好,她脚下打了个晃,还没站稳脚步,便丢下怀中的蛊雕,惨白着一张脸冲了出去。
“谆谆,你怎么了?”
听到张淮之担忧的嗓音,黎谆谆捂着嘴,勉强回应一句:“我没事,你们别过来……”
她跑出去十几米远,避开了几人,扶着庆阴庙外灰蒙蒙的墙头,弯腰便吐了出来。
酸涩的液体从喉头涌出,她一手按在腹部,呕得眼泪都淌了出来。
黎谆谆有些缓不过劲来,正弓着身在喘,忽而脊背覆上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掌,似是诱哄孩子睡觉般,轻轻拍动着。
她眼底溢着泪花,扭头看过去,见到是南宫导后,微微松了口气。
黎谆谆可不想让张淮之看到她这副狼狈的模样,适当的示弱可以让男人心疼,但若是吐得满地秽物,只会引得人心里不适。
“张淮之没跟来吧?”她抬手擦了擦湿润的眼眶,缓慢地蹲了下去。
南宫导从储物戒里掏出一包纸巾,那是他来之前在裤兜里带来的,他取了一张递给她:“你不是让他别过来。”
黎谆谆接过来,刚擦拭完嘴角,便见他也蹲了下来,手里托着一只沉甸甸的皮水袋,送到她唇边:“漱漱口。”
她瞥了他一眼:“从哪来的?”
“给你买符纸朱砂的时候,顺带在外城里逛了逛。”他示意她张开嘴,将皮水袋微微倾斜,“你说要去好几日,便简单备了些生活用品。”
黎谆谆仰起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水。外城里卖的水自然不是普通的凉白开,这水纯净甘甜,入口便冲淡了她唇齿间的酸涩。
她漱了漱口,视线无意间撞上南宫导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眸光,挑起眉来:“你最近很喜欢盯着我看?”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不看你难道看鬼吗?”说是这样说,南宫导还是收回了视线。
黎谆谆推开他手中的水袋,擦干净唇上的水渍:“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南宫导垂眸笑了一声:“我以前对你不好?”
“……”黎谆谆想了想,诚实道,“还行吧。”
她随口一提想要什么,第二天就能收到他送来的那样礼物,不论价格如何昂贵,不论东西如何难买。
大学时他们不在一个学校里,她半夜发起高烧,一个电话打过去,不到半小时他就出现在她学校的女生宿舍楼下。
输液室里打点滴,他会因为她说手冷而用手掌心轻轻握住输液管。
她喝多了酒,半夜翻墙爬进他住的公寓里,哐哐砸开了他公寓的门,一进门就对他拳打脚踢,甚至吐了他一身,他照顾了她整整一夜,怕呕吐物堵住她的气管。
她一生气就喜欢一言不发地乱跑,而不管哪一次,他都能在她躲到各种偏僻的犄角旮旯里时,耐着性子找到她。
细细数来,南宫导跟她在一起的那三年里,除了不爱她,他尽职尽责的履行着男朋友的义务。
只是南宫导从不拒绝她的爱意,也从不接受她的爱,这让她渐渐变得患得患失。
直到那一天,她去找他的时候,碰巧看到一个女生在学校操场向他表白。
黎谆谆远远看着他们,那个女生长得很漂亮,站在他身边像是一对璧人。
她回忆起当年自己跟南宫导表白的时候,回忆起这三年里她对他倾尽爱意,他却从不回应,像是履行义务般满足她,和她亲吻,和她牵手拥抱。
她不知在原地怔愣了多久,久到那个女生被拒绝后离开,久到南宫导转身发现了她。
他问:“你怎么在这。”
黎谆谆垂着头沉默,半晌后,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喜欢我吗?”
南宫导不说话,只看着她。
她心脏抽痛了一下,好似知道了答案。她迟疑着,试探着,轻声将分手说出口,而后便听见他干净利索地应了一声:“好。”
他没有挽留,更没有不舍,那三年的感情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当时黎谆谆觉得,南宫导怎么会这样无情,后来她摔成植物人,才知道他还可以更无情。
她用三年来爱他,又用了三年躺在病床上,数着漫长无尽的时间,靠着过去点点滴滴的回忆,一边在希望中期盼着他,一边在失望中淡忘了他。
如今那一切对她而言,都已经成为了过去式。她不会再为南宫导而产生任何情绪波动,除了暂时的合作关系之外,他们再无任何瓜葛。
“走吧。”黎谆谆吸了口气,刚刚下过雨的空气中湿润又混合着泥土草地的气味,让她感觉舒服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