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洛醒来已有三日,虽是卧床昏迷一个月,此时却已可以下地缓慢行走。恢复如此快速,一是打小就练下的良好体质,更重要的则是姜仙瑶的悉心照料。
清云寨,位处凌山深处,凌山自古就称中原仙山,靠山吃山,清云寨中所藏天灵地宝数不胜数。姜仙瑶救曹洛心切,寨中各种地宝药材都取来熬药,顿顿喂曹洛服下,就连姜武真私藏的一颗千年灵芝,都难逃此运,被熬成汤药,被曹洛服下,一滴未剩。
曹洛走出房门,沐浴着秋日晌午的阳光,暖意透体。
“活着的感觉,真不错。”曹洛缓缓闭上眼睛,细细的感受着这股来自阳光的暖流,自外向内缓缓的流淌。忽然间,曹洛察觉到了身体的异常,自丹田气海之中,一股热流翻涌,沿七经八脉而出,与来自体外的暖流相合,再成牵引之势,齐归丹田气海。
这奇怪的内气流动感,惊得曹洛一下睁开了双眼。
“引火归元?这不是内气功法修炼到一定境界才能掌握的么,我也没修炼过啊。”曹洛一脸懵圈,再次闭上眼睛细细感受。
内识探至气海,曹洛更是震惊。若从前习武内练的气海处是一个水桶的话,此时已经宛如大湖。
曹洛再次睁眼,细思片刻,便想通为何自身丹田气海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那日凌山边界死战,已是力竭的曹洛,强运真气,提剑搏杀,而早已是枯竭的气海,在这般强运之下,更如同竭泽而渔,空釜猛火。气海之府不耐透支,瞬间炸裂,经脉尽伤,所以才昏厥过去,足有一月之久方才醒来。而这一月来,姜仙瑶每日顿顿喂曹洛服下各种汤药,天灵地宝滋养之下,已是破碎不堪的气海竟如同奇迹般的修复了起来,并且在各种药力加持之下,不仅恢复,还被滋养的更加宽广。
想通其中原因,曹洛面上转惊为喜,“是福不是祸,机缘二字,果真玄妙。”
“喂,你就是曹洛吗?”一名少年,自房顶跃下,轻轻一飘,落在曹洛身前,这么少年,看着十七、八岁的样子,个子不高、粗眉大眼,身作寻常猎户打扮。
“正是在下,你是?”正在神识内审的曹洛,被这一声不算和善的询问拉了回来。
“哼。看着还算忠厚。哼。”少年说完,脚尖一点地面,轻功一跃,跳上房顶,一呼一吸之间,就跃至远处房顶,轻身一落,不见了身影。
曹洛面上满是疑惑,这人,怎么回事。曹洛还未反应过来,又有人自院外呼唤自己的名字,这回是个女声。
“曹洛!曹洛!”随着呼声渐近,姜仙瑶快步跑进院内,“曹洛,我爹回来了,听说你醒了,要见你。”
清云寨寨主,姜武真,七日前下山访友,那时曹洛还在昏迷,此时访友刚归,就听姜仙瑶说曹洛醒了,便让把曹洛喊来一叙。
清云寨,大寨后方,一处大宅,便是姜武真生活起居之处,曹洛跟着姜仙瑶,走入双开大门,映入眼前便是是一处宽敞大院,院中左右陈列着各式兵器,再往前,便是立有四柱的前厅。左右各有四张木椅,正中高挂一画像,画中老人白须及胸,一派仙风道骨。画下一张八仙桌,左右各一木椅,姜武真正坐在左侧椅子上,喝着茶水。
“姜寨主!”曹洛迈步入得厅堂,抱拳作礼。
“嗯,曹小子来了,坐吧。”姜武真回应道,顺手把茶杯放下,“瑶瑶,再去煮点茶来,我和曹小子说会话。”
“好的,爹。”姜仙瑶走上前,拿起茶壶向内堂走去。
“多谢姜寨主相救!”落座的曹洛再次抱拳施礼。
“不必多谢,你救我家瑶瑶两次,我救你一次,应该的。”姜武真摆手笑答。
“晚辈给姜寨主带来麻烦了,我们其实不是普通的吴国商队,实际上是吴国秘使,这齐国兵士,目的是追杀我等...”曹洛面带愧意。
“无妨,赵印不会再追你们了。我说话还是有点分量的。”姜武真依旧笑着答道。
“这...?”曹洛想不通,这凌山不是齐国境内?一国君主,怎么还会听一个山匪寨主之言?姜武真就不怕赵印派齐国兵士围山剿灭清云寨么?
姜武真看出了曹洛心下疑惑,满面微笑的张口讲到,“你们第一次入山,我就看出来你们不是普通行商,我早说过,只要你们不做什么违背天理之事,我都不管。也不用担心赵印派人来围剿,我这寨中,越国遗民,田氏后人,比比皆是,赵印他都不敢派人来围山。更何况你们这小小吴国使团。”
“这...晚辈就不解了,还请姜寨主详解。”听完姜武真所言,曹洛心下疑惑更深,这越国遗民,田氏后人,那可是齐国君主的眼中钉、肉中刺,尤其是这田氏,赵印篡了田氏齐国,应该极想将田氏斩草除根才对啊。
看着曹洛面上疑惑,姜武真笑意更浓,“因为这凌山本就不是齐国的土地啊。”
“嗯?”曹洛听了这句话,脑中更是画起了问号,“凌山不是齐国境内么...”
“哈哈,你们这群娃娃,那段历史,估计也没几个知道的,今天有空,我就给你好好讲讲。”曹洛的无知表情,激起了姜武真的答疑之心。姜武真拿起茶杯,将残茶一口饮尽,开口说道,“你看我身后挂着的这幅画,这乃是我们姜氏老祖,国师姜尚。当年随周王打下天下,灭商后,分封七十二国诸侯,我们姜氏老祖,只求了这凌山地界,这周遭群山,凌山一脉,皆是我们姜氏之地。”
“可是...”曹洛思量着,虽说此山是姜氏封地,可眼下周天子早已约束不住诸国,诸侯已是竞交兵,这齐国为诸国最强,怎么可能见自家腹地,出现国中之国呢?
姜武真见曹洛面上忧虑浮现,继续微笑着开口道,“曹小子,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别忘了我们姜氏老祖可是以仙法谋得大道,飞升而起,去当仙人了。这寨周密布的石头阵,你以为是摆着玩的吗?更何况,此处有我坐镇,他赵印若是要想乱来,可是要担心一下自己的项上人头啊,哈哈,不必多虑。”
听到姜武真如此解答,曹洛心头暂安,但是又听提及了仙法,飞升,仙人几字,曹洛连忙问道,“姜寨主,那你可对仙鬼神佛有所知晓?我那把黑鞘宝剑,还有凤求凰对玉珏,你可知晓什么吗?”接着曹洛便把自己临醒之前,身在幽冥地府的梦境与所发生之事讲述了一遍。
“你那把剑,我倒是略知一二,那日林中,我见你所拾来的黑色剑鞘,便想到了一些。古籍中记载,太阿剑,剑虽有实,却生自无形,乃天地之气所聚,为匡正道、卫苍生所生。据传,当年周王斩帝辛,用的就是太阿剑,帝辛乃人皇之体,凡铁难伤其分毫,只有周王所持太阿剑,方能将其斩杀。至于周王是怎么获得,又如何失去太阿剑,史书上的记载,也是玄之又玄,未有明说。总之,可以确定一点,太阿剑,只在乱世而生,乃是天地之正气,为护佑苍生所诞。”姜武真见太阿剑重现人间,心头生起一些忧虑,天下兴亡之间,苦的还是百姓。
“至于你说的玉珏。”姜武真顿了顿,“好像在哪本古书上读到过,好像是个射弓箭的,和他美妻之间的定情信物吧,记不清了。再就是什么阴阳之界,满天神佛的,那更不是我这凡人之体能知晓的咯。”
“多谢姜寨主讲解。”曹洛施礼以谢,这时姜仙瑶端着刚刚烧好的新茶,踱步而回。
眼下这怪力乱神,奇物异闻,曹洛心头的疑问稍解。可这一遭远行他国,眼中所见之天下是非种种,所产生的疑问困惑,再次萦绕曹洛心头。
姜武真见曹洛面上再次浮现困惑,张口道,“曹小子,饮茶,还有什么疑惑吗?”
“姜寨主,晚辈心头仍有困惑。”曹洛一边饮茶,一边将此行一路,眼中所见,亲身所历所产生的的困惑缓缓道出。
“我们在魏都晟阳,见贵族富户竟以买奴为乐,奴隶虽为异族,可也是活生生的人啊,就这般被随意买卖,犹如牲口。又逢魏国大旱,晟阳城内,贵族朱门酒肉,出了都城,一路饥民遍野,庙堂之上,各方势力却视若不见,只关心自己的家族利益。我们此行,合盟魏国,魏公又是个穷兵黩武之辈,这魏齐大战,如果站在吴国的角度看,魏齐交战必是好事,可站在天下的角度看,我们何尝不是给魏国平民造成了一场灾难。”讲到这,曹洛眉头紧锁,面上愁云笼罩,哀伤之色流出,“这一路送命的弟兄,明明是我带他们出来的,我保证过的,可我还是食言了...如果我足够强的话,也许他们就不用命丧他国了。”
姜武真静静的听,听着曹洛的声音越来越小,轻叹一声,张口说道,“生死皆有命,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重要的是要从生命的失去中获得领悟,以后你会去蹬更高的山,跨更宽的河,今日这些生命的逝去,都是你将来前进所背负的动力。至于众生难平,万物刍狗,民生多艰,诸国纷乱,已是几百年的隐患,只是都在今朝齐出罢了。至于何以解,我只一辈武夫,只能安守我这凌山一脉。”
姜武真讲完,心下内衬,“这曹洛小子,年纪轻轻,眼光却不局限一国,能心怀天下众生,前途可期。”见曹洛面带沉思,半晌不语,姜武真也不打扰,拿起茶杯,慢慢品着香茶。
“姜寨主,晚辈忽有一想,若是七国归一,天下大统,众生之难,是否得解?”半晌未语的曹洛,目光坚定的张口说道。
姜武真手端茶杯,杯边贴口,口中还有半口茶未及咽下。就听曹洛这一句惊人之语,再看着曹洛坚定的神情,姜武真愣住了。
此时,曹洛休寝的小屋内,武架上横摆的黑鞘太阿剑,鞘内剑身金光一闪而过,从鞘间缝隙透出即消。
......
周历二八零年秋,魏齐边境,山海关,大战开幕。
魏国对齐宣战的国书送抵齐国殿上半月后,在魏公命令下,镇守魏国北部边境的魏国最强骑兵,关北铁骑,其中半数,一万骑,在公子荒亲自执将令的率领下,已然杀到山海关外,落寨扎营。同时抵达的,还有步卒五万人,箭楼、投石机、冲车一众攻城战备。
山海关虽是险要关口,为两山所夹,但魏齐两国数百年无战事,关口城墙并不高耸,也不牢固,本质上只是充当国界的地标关口。
齐国,山海关守备,钱大义,魏国情报对此人评价八个字,有勇无谋,志大才疏。并不是齐国兵府调用失职,派此等庸才镇守边关。而是通经略,有能干的将领皆被调至南方,吴齐边界一线,山海关这种素无战事的关口,眼下实在是无人可用,只能调钱大义前来驻守。
多日前,魏兵未至之时,齐公赵印,传令钱大义,只做死守不出,安待援兵驰援。
战事初的几日,钱大义谨遵赵印之命,据守关隘。魏国公子荒,指挥步卒在箭楼,投石,冲车的配合下,多次攻打关口,在损失步卒两千,箭楼一座之后,山海关依旧未破。
魏军大营,主将帐内,公子荒苦想破关之法。
此行伐齐,魏国粮库不足,供给兵士的粮草只够半月,若要补充粮草,只能破关后,入齐搜刮。若是关口齐将,死守半月,魏军就要因粮草不足而退去。
攻城五日,毫无进展,此时的公子荒,心中十分焦急。
“诸将可有破城良策?”公子荒开口问道。
帐中诸将皆是无言。
此时一名干瘦,面色阴沉,未披军甲的中年人,乃是随军书记,出列开口道,“将军,下官有一计,可助将军破关。”
“哦?讲。”公子荒道。
“将军,我军之精锐,在骑兵,而非步卒。眼下敌将死守城关,骑卒难用,只能以步卒攻城,这是以我方之短攻敌之所长。若想破敌,必是以我军之长,痛击敌军之短。”干瘦中年人道。
“愿闻其详。”公子荒见其言语,有理有据,便让其继续说下去。
“将军,依情报所看,山海关守备钱大义,实属庸才,庸才之辈,还对军中晋升颇为渴望,此等好大喜功之徒。我军不妨成全他,给他这个军功。”中年人轻捋了一下胡须,缓缓道来。
公子荒一边听着军中书记所言,一边思量,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将军,我国今年大旱缺粮,天下皆知。而此时,军中粮草也仅剩十日之量,从明日起,坚持攻城五日,攻城兵卒每日递减,营中造饭之处,移至营前开阔处,每日釜具减量四之其一,五日后,攻城士卒改为关前叫阵辱骂,人数每日递减一半。同时,这十日内,我军营中兵士,每日渐向后方山林隐蔽,营中军帐,每日拆卸部分。精锐铁骑更是莫要露面。如此做法,不出十日,敌军必出关袭营。待到那时,我军之长,则可发挥大用。”军中书记说完,抱拳行礼。
公子荒听后细细思量,开口道,“就依书记官之谋,依计行事。若是十日破敌,你重重有赏!”
前六日,魏军皆是依计行事。
眨眼到了第七日。傍晚,山海关,城楼之上。
“守备大人,魏军造饭的釜灶又减少了,你看,后面还有营帐在拆卸。”一名负责瞭望观敌的兵卒,向身边的山海关守备,钱大义报告道。
“嗯,魏军几日未攻城了?”钱大义眺望着魏军营盘开口问道。
“大人,已有两日,这两日都是派步卒来关下叫骂,都被我们乱箭射回去了。”兵卒汇报后,突然记起什么,接着说道,“大人,今日骂阵魏兵,要比昨日少了不少。”
“哦?”听完汇报,钱大义手按腰间长剑,心中思量,“看来情报很准,魏军来势汹汹,但是军粮不足,难以持久,眼下看来是要败退了。”
第八日,傍晚,山海关,城楼之上。
“守备大人,快看,魏军大营之中,锅釜已不足最初的三成,营帐都已仅剩两成不到了。”瞭望兵卒,见魏军越来越少,心中大喜。看来这场大仗,要以魏军自退而结束了。自己可以活着回家啦。
“今日叫阵的魏军如何?”钱大义看着远处魏营问道。
“大人,魏兵今日来叫阵的不足百人,而且皆是有气无力,喊了两轮,还未到晌午,就撤回去了。”兵卒汇报道。
“好!天赐之机!快,传令骑兵队,立刻整装,随我夜半袭营!”钱大义见魏营当中兵卒退去大半,而且皆是已现疲饿之态,守关之功已入自己囊中,若再亲率众兵袭营,抓几个魏国将军回来,那岂不是锦上添花,功上加功。拿定注意,钱大义便命令身边兵卒前去传令,自己则快步返回大帐,做起准备。
夜半时分,本是月圆之夜,可天空中浓云层层,把月光遮了个严严实实。四下皆是一片漆黑。钱大义率山海关中骑卒五百,皆是快马长刀,马蹄上皆包裹厚布,在城门内严阵集结。
钱大义骑在马上,抬头看了看被浓云遮住的天空,再一拽马绳,调转身形,冲着跟在身后的五百骑卒,高声道“四下漆黑,真是天赐良机,弟兄们!今夜随我袭营!大破魏营,回来一同加官进爵!”
“得令!”
“得令!”
“开城门,兄弟们,随我快马杀出!”随着城门大开,钱大义手中长刀一挥,率着众兵士直出城门,杀奔魏军大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