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却希望政治老师赶快被换走,我不喜欢他,就是不喜欢,而且他讲课很水,好像只把知识教给乔。屡屡到了下午饭点,政治老师就会带走乔,他不满地说,乔的政治不扎实,要单独辅导一下。
高材生的成绩下降,对老师来说的确是头等大事。
不止政治老师这么说过,其他老师也点名说了,最近乔的各科成绩都不太理想,呈直线下滑,上课又经常发呆,目光迟钝。
校花的成绩不跌不增,保持前一百名的优异。老师们把乔成绩下滑的罪定在了校花头上,慢慢开始找他们两个谈话。
乔的叛逆期似乎是到了,他格外依赖校花,激烈地顶撞老师,行为变得与之前判若两人。他原先虽坚持和校花交往,这种坚持是正义感充足的,现在他变得像个坏学生,说出来的话语无伦次,充满偏激,总之很不正常...
乔被请过家长后,更叛逆了,他开始尖锐,不再淡然,竟还会冲人发脾气。
可是,只有政治老师的话他不会反抗。
通常星期三下午的饭点,政治老师就会招呼乔去补课,老师眼里噙着斯文的笑意,他的手指在讲台桌上有节奏的敲击,仿佛敲在了人的心头,无端令人感到沉闷。
我又看见了,乔在颤抖,他抖的幅度格外微小,不仔细看,难以瞧出。
旋律高亢的下课铃声飘入众耳,它活泼,它清脆...乔却郁郁寡欢,他的两脚紧紧闭在了一起,双手放在膝盖上死死握着,校服裤子被他捏得皱巴巴,他的校服裤不知从哪天起,一直是皱的。
我之所以喜欢看他,不过是人们对于美好的事物,从不吝啬于欣赏。
政治老师一如既往地请乔去补课,他的教鞭轻轻在乔桌上点了一下。穿校服的男孩一凝,他的黑眼睛左右转动,下颚肌肉微僵,在教鞭点上桌的第三下之前,乔规规整整地塞好椅子,一板一眼地跟着政治老师一起出门了。
像政治这种可大可小的课,没几个同学要去费精力,他们的心思全在主课上,有的人政治天生好,有的人不把它放心上,有的人复习时看看笔记就行了,他们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单独去补,未免将时间大材小用了。
我跟了上去,鼓起勇气,拉了一下政治老师的衣袖,“老师,我也想补课,您课上说的,我没太听懂。”
身着正装的男人把教鞭和书本夹在了胳肢窝底下,他理着手腕上的袖口,漫不经心地扫我一眼,目光掠过乔,扬起粗黑的眉毛,点头同意了。
我才迈了一下步伐,乔竟捏住了我的手臂,这是我们第一次实在的接触到了,他呆看着高楼外的空中,低声对我说了一些话。
他请我去三零一班,帮校花买面包和牛奶送过去,他说,笑笑下午都不吃饭,臭美的减肥。等他补课回来,我向他报账,他再帮我补课。
乔帮我补课?!天!他是从来不帮女孩子补课的。
我按住怦怦直跳的心脏,犹豫少顷,婉拒了。我还笑眯眯地请示政治老师,“老师,我可以去吗?”
老师还没开口,乔就突然目露犀利,他跨一步脚横挡在我面前,压着嗓子说:“你不能去!”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失态,他转瞬缓了声音,“你要去了,没我听得明白,不如我教你,你又帮我看了笑笑同学,岂不是一举两得?”
乔好奇怪...
这种感觉很久了,他和政治老师是在学习上存了私心么?
见乔态度强硬,我只好郁闷地答应了他,走前,他随意塞了点零钱给我,买面包和牛奶的钱明显多出来了,我还给他,他心不在焉地说,多出来的就当是跑路费。
我噢一声,拿着零钱帮校花买下午的垫胃饭去了,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她,我也只能惊叹一声真好看!她要是去演电视,准能上镜秒杀一大群外表出色的女明星。
校花的表情很苦恼,她戳了几下软面包和纯牛奶,撑着下巴闷闷不乐。她精致的眉目一挑,随口问我,“嘿,你跟乔乔是一个班的吧?我不信他的成绩会跌,他是不是装的?”
我摇头道不知。
校花便趴在桌上撅着嘴,从她的自言自语里,我窥探到了他们最近的恋情,好像有些不太稳定。
替校花买完面包,我心血来潮地去了教师宿舍,路过那扇扇阴冷的铁门,走近潮湿的通道,我在昏暗的长廊里听见了异常飘忽的声音,这声音极小,怪异且闷的人难受,需得侧耳倾听,仔细去捕捉。
晃一下神,这声音好像又没了。
来到教师宿舍,我才记起自己没问过政治老师的房间在哪儿,于是作罢,直接掉头离开了闷人的宿舍。
我的步子在长廊里轻微响动,走着,走着,我蓦然回了一下头......
微光照得墙面斑驳如影,宿舍的铁门略有锈迹,一切古旧如废屋,暗黑的走廊深处仿佛是血盆大口,仿佛会吃人,仿佛会吃小孩...
我从小怕黑,怕鬼...
这太黑了,我得赶快逃离...
终于跑出了教师宿舍,我大口气喘,捂着胸脯抬头望天,暮霭中的天好像蒙上了一层阴影,夹杂着阴阴细雨,灰空隐隐透着几丝诡谲的猩红,乌云压城城欲摧,它们重重叠叠得威武,这笼罩百姓的天愈压愈低,它仿佛也是个极大的血盆口子,垂涎着黏糊糊的口水,仿佛要掉下来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