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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风云人物,突生异变(2 / 2)

柔软的黑发之下藏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他有些好奇,有些怯怯,身体微动间,发丝就会扫过他浓黑的眉毛,扫过他卷翘的睫毛。

他似乎在辨认我。

曾经的天之骄子,就在我眼前,他终于正眼看我了,我却已如此复杂,如此难过。

过往的打击和伤害对充满抱负的他来说,是被无限放大的,他心理的煎熬,我虽然不能彻身体会,但也能换位理解。

鼻头一时酸涩,我用指腹擦着眼角,也顺手捏了捏自己的鼻根。

眼前突然出现一张带有清香味的纸巾,男人的大手僵在空中捏着一张清风纸。我愕然抬眸,欣喜以为乔清醒了,可看见的仍是他目光呆滞的模样。

我郁郁,低头就着乔递来的纸巾擤了擤鼻涕。他忽而笑了,傻里傻气地冲我说,你好呀。

嗯,你好。我的回应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也平淡。

他把食指放在红唇间竖着,神神秘秘地轻嘘一声,接着,他躬着身体,以匍匐的姿态悄悄画画。他起初每画一下,都会瞟我一眼,这是我的余光瞥见的,看见我没有偷看他画画,他渐渐放轻松了,弯曲的腰板也直了起来。

我轻轻翻着他桌上的书籍,安静陪着他。

他画完后,忙忙碌碌地将素描画胡乱塞进了抽屉里,塞了之后,他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就讷讷地呆坐了下去。这副模样是他的常态,眼神空洞,忽而痴笑,忽而垂嘴。

这很令人好奇,他的脑里究竟在想什么?还是在回忆什么?是间接性清醒,还是间接性疯了?

我不得而知。

我试着唤他,乔?

他无动于衷,端坐得笔直,神思恍惚地看着黑黑的窗帘。

我转身开门,对外头的人轻喊:“姨,给乔剪头发么?”

“好,等等。”

不多时,“吱呀”,深色的木头门被人打开了。妇女的围裙洗得发白,她手里拿着一块蓝色的理发围布和一把黑色的小剪刀,轻手轻脚地走近我们。

面对乔,我和周女士都很小心,连脚步声也会不由地放慢。

以前我称呼她为乔妈妈,这几年的来往使我们亲近,所以她让我管她叫姨。

“你来了就好了,我一个人给他理发,忙不过来,他不喜欢理发,剪刀的声音,他很讨厌,老是乱动。”周女士嗔怪地笑着,顺手把蓝色围布递给了我。

乔回神了,他蹙起眉头看着她手里的黑剪刀,稍微抬手撑在空中,他的五指微微张开着,以拒绝的姿态来回看我和他的母亲。

周女士稍微理了一下腰上的围裙,她扶着椅子累累地蹲下去平视他,眼神认真地说,如果剪了头发,就让阿秦带你去公园散步,和以前一样,好吗?

乔偏了一下头,额前的发也斜到了右边去,把他本就清秀的面容露了出来,他的神情很苦恼,似乎没有接收到周女士的话。

她耐心重复了几遍,他才迟疑地点了一下脑袋。

厚重的窗帘被慢慢拉开,屋里的摆设终重见光明,桌子、地板...它们的颜色随着窗帘的拉开而浅了些,明白点说,是亮了。但乔闭上了眼睛,他摇头,再是摇头...

没有光,怎么剪头发?

我说了,他听了,真是欣慰。

我展开蓝色围布,把它顺着乔的头部套进脖子,蓝布掩了他的长腿,我仔仔细细地帮他理好周身皱起来的布料,他始终皱着眉头,还用尖尖的手指戳起围布,明显嫌弃极了。

周女士小心翼翼地提起剪刀,缓慢帮他修理头发,我则是把双手放在乔的两臂上握着,以防止未知的危险,就怕他的情绪发生异变,会躁狂或者乱动,从而剪伤了他。

这样的事,不是没发生过。

咔嚓...咔嚓...乌黑的发丝轻飘飘地掉落,他白皙的额头渐渐出现在空气中,真白,白如泉中的清爽,白如天上的轻云。只是他左边的眉目上方有一条浅浅的疤痕,这是他第一次发病时,从学校楼梯上滚下去摔破头留下的痕迹。

空气中有细碎的发丝在凌乱飘舞,有日光里的尘埃颗粒在混乱飞扬,咔嚓...咔嚓...

剪刀接触发丝的声音仿佛在为它们伴舞。

我们共同帮助乔理发,时光的染痕在记忆里悄悄上了颜色,我在清笑的同时,听得恍惚的乔没头没脑呢喃了一声,爸。

刹那,挂在我和周女士嘴边的笑都凝住了。

爸爸...

接着,咧嘴笑起来的青年转头问周女士,你好呀,我爸爸在哪儿?

她瘦窄的肩膀一顿,随之下斜。她沉默了,拿剪刀的手微颤,抖得周围的尘埃颗粒一起萦绕在她的全身上下,伴着她的人一起动,尘埃偶尔舞动,偶尔沾在她泛白的两鬓上,或发白的衣料上。

半晌,这个饱经事世的女人才回答了疯子的话,爸爸去打工了。

我渐渐抬手抚了抚周女士的脊背,她像是老了,可脊梁又那么直,直得像个年轻人,直得像大屋里的柱子。

乔没有爸爸,不,他有爸爸,只是不在了...

叔在世时,他们的家庭还是温饱生活,顶梁柱垮后,乔家直跌到了贫穷边缘。

阿叔原先是包工头手下盖楼房的工人,后来工伤死亡了,当时有几个工人都摔下了楼,除了一个半身不遂,其余的都未能幸免,当场死亡。因为阿叔工伤死亡,周女士也得了一笔不算多的赔偿费,她当初拿这笔钱打官司,得了十几万的赔偿费后,平时省吃俭用,如今又兼职家政服务的工作,勉强能供养神志不清的乔。

周女士去工作的时候,会把乔锁在家里,她不放心,所以按了摄像头在家中观察他。万一有什么紧急事儿,也好马上赶回来。

乔患精神病的事,她一直瞒着家乡的老人,所以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

暑假和寒假,我来的话,她就会把钥匙给我,麻烦我照看乔,每次都坚持给我小费,我坚守自己的志愿底线,从没有收过。

周女士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我和廖思行都是好孩子,天底下最好的孩子。

廖思行不是本地人,他成绩不理想,大学在本地就读,他通常都是在校期间来探望乔,暑假和寒假得回北方老家,所以我们每次也错开了,我和他的轮流探望从高考后一直持续着,从未间断。

所以基于我和廖思行对同窗的旧情照拂,周女士平时能轻松一点。

其余同学最初也来看过,渐渐的,各奔东西,来得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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