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爬上阁楼远眺,见宅中来了许多不速之客。
看打扮像是附近乡民,大都衣着朴素,行止拘谨,被几名提刀大汉吆喝着驱赶着,挤在前院茫然四顾,不知所措,其中不乏步履蹒跚的老者。
阿霁看得直皱眉,这崔旻好歹也出身大家,知书达理,怎么满身匪气,动不动就掳平民?
那些人陆续进来后,又有几辆辎车吱吱呀呀驶了进来。
阿霁心下好奇,奔下楼正待过去查看,矮墙后、深草中潜伏的暗卫齐齐现身,礼貌地请她回屋。
阿霁探身指着后院,“怎么来了那么多人?”
为首那人道:“主人说婚礼要有婚礼的样子,就请了些宾客,买了些物品,晚上好热闹热闹。”
“请?买?”阿霁一脸讽刺道:“我看是抓、抢吧?”
众人不置可否,只一味劝她回房。
她悻悻退回,重又爬上阁楼观望。
崔迟计划在婚礼上发难,可凭空多出这些‘宾客’,到时候难免误伤。
若崔旻用他们做人质,那可如何是好?
“娘子,您怎么又跑到这里了?”身后传来袁二嫂的声音。
阿霁回过头,见她正拂开飘坠的蛛丝,艰难地迈过积灰的地板,皱眉抱怨道:“此处空置多年,又无人打理,太腌臜了……”
她真的是农妇吗?阿霁心下狐疑,指了指箱笼倾覆的角落,压低嗓音道:“我刚才看到一群耗子钻了进去,你轻点,别惊扰到它们了。”
袁二嫂怔在原地,面上满是嫌恶和震惊。
“……您还是下来吧,该试衣服了。”迟疑了一下,她轻手轻脚退了回去。
阿霁听着她逃也似地脚步声,心头不由狂跳。
她曾说过家里很穷,六口人挤在一座破房子里,阿翁早年服徭役死于军中,阿姑年迈体弱,丈夫常年在外奔波,家里一老三小全靠她照顾。
若真如此,她绝不可能如此娇气,除非她并不是真正的村妇。
阿霁将手指插入鬓间,懊恼得揪扯着发根。
夕阳暖融融的,照在她额头却如火烧一般灼烫。
掌灯之时,阿霁也已沐浴更衣罢。
前厅隐约传来笙管云锣之声,阿霁不觉微怔。
袁二嫂跪在一边替她整理裙裾,她的手忽然握住了阿霁的右脚踝……
夜幕降临,荒宅内外灯火通明。
院中结了青庐,主座和客座皆已设好。
场中宾客神情呆滞,满面惶恐。
崔旻竟真的请来了一班乐师助兴,不过都是道士,所持乐器也是从观中带出来的。
新人出场时,明明乐声已停,却有铜铃叮咚作响。
阿霁羞愤欲死,藏在却扇后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那铃声正是从她脚踝上传出来的。
“公主想必有所觉察,我不是普通农妇,而是崔家死士。”袁二嫂给她扣上镣环时得意道:“崔迟已被我们擒住,他有伤在身,今晚怕是翻不出风浪了。公主放心,等婚礼结束后,家主就会带您去郁致城……”
行至主座前,司仪的祝颂声刚起,阿霁却怒不可遏,将却扇掷在地上,指着上首道:“我只跪天地君亲师,绝不跪乱臣贼子。”
迄今没看到崔迟,显然他的确着了道。
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崔旻也撕下了伪善的面具,望向阿霁身后的袁二嫂道:“夫为妻纲,自古通理。公主若是不肯拜堂,你便帮一帮她,看看大卫公主的骨头究竟有多硬。”
话音刚落,阿霁肩头便搭上了一只手掌。
“休得无礼。”不等阿霁开口,崔大寒率先转过头,粗声呵斥道:“崔援,你退下!”
阿霁眼底泛酸,转头望着他道:“你也瞒着我?”
崔大寒愧疚地别过头去,不敢看她泪光莹然的双眸。
阿霁定下心神,坦然望向崔旻道:“你们践踏我,就是践踏皇权。摧折我,就是摧折皇权。若你们没有推翻大卫、横扫中原的实力,就对我客气点,否则只会显得自己胆怯又懦弱,竟会臣服于所鄙视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