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在房里安睡着，桌上放着冷透的汤，那便是栗夏生活的动力。
奶奶上年纪了，终究不能永远陪在自己身边，这点她是知道的，只是当这天真的来临时，她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一年前，老人诊断出慢性心脏衰竭症，查出来的时候已是无力回天的程度，医生说接下来能撑多久要看运气，有人能活三年，有人第二天就没了。
住进加护病房的时候，老人的状态看着还不错，但终究是年纪大了，身体各方面的机能都在衰退，随时可能病发。栗夏就抱着奶奶随时都可能离开的心情，在医院照顾了她整整一年。
“一旦病发了，家属就要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医生摇头劝慰道：“不过也没有必要天天守着，到时候了我通知你就是。”
尽管医生这么说了，栗夏还是每天都来。工作日是晚上过来，周末了就把电脑带到病房来，守着奶奶的睡颜敲一整天键盘。
她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业余爱好，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除了家里和医院，也没别的可以去。
今天就是医生说的“到时候”，交接好工作后，一身职业套装打扮的栗夏匆匆赶来住院大楼。
如果有大学同学见了她现在的样子，一定认不出来这就是当年从乡下来的“贫困学霸”栗夏。（当时的同学背地里偷偷给她取了这个花名，一半褒义，一半贬义，便没好意思当她面叫，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件事。）
不用去田间地头干农活了，暴晒的机会几乎没有，当年在秋雅的引导下，她还养成了涂防晒的习惯，现在的肤色白皙了不少；
为了工作，略施脂粉，五官线条一下明朗起来，让只有一面之缘的客户也对她印象深刻；
发型还是那样，学生头的长度，一过下巴就立刻剪掉，但是经过造型师的打理后，比大学那会儿看着清爽干练多了。
不说话时，她神情冷峻，独处时，常常陷入沉思，是个人群中很能静下来，一看就是心里藏着故事的人。待人方面也没有从前热情了，对公司的后辈来说，她是个业务能力很强，但是作风神秘，让人难以接近的存在。
病床上的老人缓缓睁开眼，发出一声微弱的哼鸣。
“醒了？难受吗，要不要喝点水？”栗夏连忙回过神，俯下身问道。
老人摇摇头，一只手在床上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摸到了栗夏的手。平时她不会这样，不会做这种“黏黏糊糊”的动作，但是今天，老人大概也意识到了，这是最后一次触碰孙女了。
干枯消瘦的手，如同老树枝一样，想要握紧又使不上劲儿。栗夏会意后坐下来，用自己的两只手紧紧回握那只手，希望奶奶能感受到她的力度和体温。
情绪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难过、不舍、反思、遗憾、愧疚……喉咙像是打了节，失去了说话能力，眼眶不自觉泛了红。这是最后的谈话了，她却不知所措，想不到该对奶奶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