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蓝,我认识你那一年,你十六岁。今年我四十岁。十分之一的时间和你在一起,二分之一的时间用来想念你。
那年我跟你说,以后我们老了,要各自带着爱人和孩子在篝火边聚会。篝火是迷惘的,那黄昏的火苗在你的眼眸中闪烁。
回忆里天光云影,我可以死在那个时候。
你说,自杀是毫无用处的。不过是消失了一个人,地球照样在转。你第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二十年前,我带你去工厂后面的荒坡看星星。那天你很害怕,你在发抖,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
魏蓝,你总是说,外面的世界会更好。因为那时候我们还年轻,我们总觉得与众不同。
二十年了,魏蓝,我告诉你,所有人都是一个样。这世界就是这样,我们为什么与众不同?我们凭什么与众不同?
很多年了,魏蓝。我总会梦到台球厅,梦到那里腐坏的烟草气息。我的梦里悬挂着黑色的太阳,道路涂满了铅笔画似的白色的灰尘。
我们在路上跑,你父亲在身后追。退至退无可退的时分,我纵身一跃。草梗荇泥透过皮肤进入血液与我融为一体,从混浊的淤泥向上看,原来天蓝云白,你距我千里万里。
我把你弄丢了,魏蓝。
沿途风景大同小异,我没有能力去想象永远与无穷尽。在这里,仅仅是瞬间就足够地难熬。在这里,我将安然地腐烂,沉默地漂流。
魏蓝,我们都是坏孩子。
坏孩子长大了变成普通人,等到死去,我们就一起下地狱。
宋云锋站在酒吧中间的舞台上,漫长的节奏数过去。
他耳朵里听着拍子,一旁的吉他手使劲儿弹完最后一个音,底下响起掌声。
他没动,还是盯着底下。有人捅他,没回头;又捅一下,才如梦方醒。
宋云锋站起来,用脚踢着接触不良的效果器。他心里敲打着轰隆隆的鼓,比抽烟喝酒更喧哗。
目光涣散,动作不由自主。穿过电线、果皮、瓜子壳以及人潮人海,他向她游去。
一个女孩子在喝酒。
云南这边的一种玩法,叫听马。不少人都围着看,骰子转得满桌都是。
她盯着骰子,宋云锋看着她。看她染到枯黄的头发,看她一身牛仔亮片衣服,看她的塑料耳钉闪闪发亮。
被目光盯得毛骨悚然。女孩子皱眉回头,看了他几秒,然后往后一躲,哈哈一笑:“大叔,你要泡我啊?”
大家都笑。宋云锋一听这声音,伸手抹了一把脑门:“没……你,你哪儿人啊?”
“我东北的。”
“你妈叫啥?”
小姑娘愣了一下,转瞬大笑:“你干啥啊!你是变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