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没有如此开怀地大笑过,他敢肯定,从来没有。
他思念魏蓝,实际上夹带着内疚。
如果他直接把魏蓝带走,她就不会下落不明。他打开一扇窗,又不知道该怎么带她去新世界。
这与烟花相类似,璀璨、浮夸、虚假。不是每一天都有烟花,他们终将面对毁灭后的重建,以及苦不堪言的新生活。
宋云锋站在大路边冰凉的灯光里,看着横平竖直的路标。他老了,瘦了,像被雨水浸泡后的一截木头。不会灰飞烟灭,也不会裂成碎片,他离这些坚硬的形容词很遥远。
二十年来,做生意、破产、母亲去世、跟别人搭伙做买卖、结婚、被坑走全部存款、离婚、房子被法拍……最后来到酒吧,跟狐朋狗友唱歌挣钱。这个世界与他想象的不一样。要怎么去爱,怎么去活才是合理的?人应该如何交付希望以待残酷现实的审判?
他希望魏蓝还活着,并祝愿她幸福。
这种想法会有两种解释。
其一是,人在被长期固定到某处时,会对宿命般的循环感到厌恶,他希望有人从不同的路径中获得光彩;
其二是,出于私心,他的确希望魏蓝会快乐。
9
宋云锋所不知道的是,二十年前,魏蓝的确来到了南京。
火车站里人实在太多,魏蓝挤在中间迷失方向。她还在四处张望着找电话亭,旁边忽然凑过来一位拎着地图的老奶奶。
对面一个卖糖的小贩盯上了这个单薄的乡巴佬,他想狠狠地宰她一笔。
可不过是一低头的功夫,魏蓝就消失不见了。
朴春丽在云南玩了一大圈,回家的时候如炮弹一般把自己砸进了床。
他们住在中朝边界,一处偏僻的村庄。卧室外面,她妈妈在剁饺子馅。
爸爸朴光龙面朝墙shen • yin连连,他屁股底下烂着各种各样的疮,浑身一股恶臭。
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大概就是有个媳妇——不然谁会照顾他后半辈子呢?
这个女人被连续揍了半个月,打折三根肋骨才老实。初见时她目光涣散,满口胡言乱语,朴光龙以此为由,砍价到两百块钱,把她带了回去。
你叫啥啊?朴光龙问不出来,她坐在地上像一条疯狗。半夜昏迷的时候嘴里说出“feng”的音节,他一拍脑门——那就叫冯小妹吧。
早些年他身体还行,能跑动,后来躺床上动不了,冯小妹差点没把他掐死。他爆发可怕的嚎叫,邻居们纷纷过来,拎着菜刀和擀面杖,彻底制服了这个野狗一样的女人。
从那以后冯小妹就没跑过了,因为她怀孕了。
朴春丽舒展着胳膊腿,对这个家庭感到厌恶。一个精神病的妈,一个瘫痪的爹,哪有外面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