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正当中栽着棵枣树,他嫌晦气给砍了——方框里一个木,不是“困”吗?不吉利,不文雅。
砍了枣树,底下让何五给松土,撒了许多花种子。
何五是他雇来的帮工,原来是天桥底下剃头的,哆哆嗦嗦,不成体统。谁知人家女儿攀个高枝,不知成了国民党哪位官员的姨太太。
闺女一有出息,何五立刻气派起来,这几年也跟陶邑秋混成了朋友。陶邑秋心里瞧不上他,可是脸上很尊重。不管内心如何想,总要以礼待人。
九九消寒图画好了最后一笔。他预备过几天就添个大鱼缸。
王字虎、燕头红、算盘点睛……一拃长的尾巴小风筝似的在里面飘,姹紫嫣红,才算是够漂亮,够热闹!
这几年,北平的风气大不如从前。新年也这样没滋没味。
倘若搁在往日,他将邀二三好友登高临远,吟诗作赋。身边带几个穿旗袍的丫鬟,捧着热酒与滚烫的蒸糕,再来些干烧鸭子、玫瑰鹅掌。红梅可以做成串子,一尘不染的花骨朵或者连枝剪下来,一动便是浑身的幽香。
边玩边走,若还有心就叫个车去西山,那边有几个大妞会唱鼓。鼓不能光用耳朵听,得看本子。眼睛上下活动,品出人家的关窍来。
陶邑秋爱玩,会玩。他一向是安逸不喜动,时代的空旷与繁盛,于他而言全是飞鸟掠空,了无痕迹。
正运筹帷幄,前大门砰砰作响。
他一探头:“谁啊?”
大女儿的声音传进来:“爸,我和子平给你拿点儿东西。”
陶邑秋拉开大门。女儿凤萍一身粗麻衣服,姑爷刘子平推着个小车。
他弯腰扶着摇摇欲坠的米袋子,满头大汗地笑:“爸,您,您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