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曾闭关十年。
十年关中不寻常。
我闭关实行“十不”:不应酬、不上网、不通电、不求闻达、不公开露面、不出任职衔,另外,尽可能不加签新书和约、不通信、不受访、避免结识新朋友。一般而言,算实行得
相当彻底。追看我的武侠小说续集的人,都以为我从此封笔了,不见了,不再重出江湖了。是以,伪书、盗版、偷印,更加明目张胆,放恣猖獗。
人总是要在激流勇进与当机立退中做选择的。
以前,我不管少年时在马在新,青年时在台,中年时在港,不管创办“绿洲文社”“天狼星诗社”,还是“神州诗社”“青年中国杂志”“神州文集”,或是“朋友工作室”“自成一派文化推广合作社”、“敦煌出版社”,甚或是组织武术训练班的“刚击道”“试剑山庄”……至少是马不停蹄,气吞万里如虎,虽不成林也成树,总算曾经树大得招过海啸狂风,也树倒得个漂泊猢狲散。生能尽欢,固从不枉此生;死亦无憾,因已义所当为。
闭关,当然不是什么都不做,只是给自己设了限,不做以前常做的,却做自己想做的没有去做的。很多人的生命程序,是少年求学,青年求职,中年求财,到了结婚生子,成家立室,乃至子女成才之路,事业有成之后,正要放下自在,享受人生之际,却已日暮黄昏,年纪大了。行动,已然不便;欲求,已然不强烈;顾忌,已愈来愈多;健康,已差强人意。这时候才想放歌于高山之巅,怀古于丝绸之路,赏月于杨柳之岸,扬鞭于骠骑之间,恐怕已要一个司机驾车两个看护三个保镖探路四个儿孙照顾了。本来放下是轻松,却变成了别人的负担。自在虽写意,却成为他人的牵累。本来是很有趣味的事,但在不适当的时机做,很可能就成了你的无趣,人家的乏味了。
张爱玲说:“成名要趁早。”其实岂止“成名”,连享受人生、做自己爱做的事、谢幕离场也要趁早。《天下无贼》中刘德华、刘若英肯带傻根早些离开“战场”转车,刘德华就不必死在车上。《功夫》里的谭腿高手,要是早一步离开猪笼城寨,也不必死在琴魔破空气劲之下。
当然,鞠躬下台后仍得知晓如何及时披甲上阵。《天下无贼》里警察早些“破关”(车厢门给反锁),刘德华可能不必死;《功夫》中使五郎八卦棍的要是早些警觉,就不必让使铁线拳的遍体鳞伤。闭关,其真义在于固守雄关,依然不让敌人越雷池半步。闭关,不是关闭,而是在于火候足够时的破关。太上老君炼了孙大圣七七四十九天,依然给他破了丹炉,冲天而起,大闹天宫。人生的大关,有时如封似闭,到底要能破能立。
江湖梦回(沧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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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ā • jiǔ岁开始读武侠,迷恋至今,就如一个孩子偶然发现了一角美丽风景,于是一路沿着小径追寻下去,跌跌撞撞地走着,曲壑深谷,幽泉绝壁,饱览了风光无限。一路行来,到过的数座高峰各有雄姿俊逸,一一留在记忆深处。
然而,在这些令人高山仰止的前辈大师里,对我影响最大的,无疑便是温瑞安先生。
犹自记得中学第一次从租书店里拿回一册《惊艳一枪》时候的那种感觉,里面的行文用字、人物塑造、节奏推进,无不让少年时的我赞叹不已,那一册后我开始了追索温氏武侠的路途,从“说英雄,谁是英雄”到“神州奇侠”再到“四大名捕”,心中留下了诸多难忘的好文。
不能忘记的片断有很多:苏梦枕和雷纯在咫尺高楼上的遥遥相望,李沉舟空负大志的眼神,萧秋水舍生取义的坚定……那些人物和故事,都曾经在少时的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记,而那些诗一样的文字也对我成形中的美感起了深远的影响。
中学的几年里,几乎将所有能找到的武侠一网打尽,之后就断顿了很久。直到大学,偶尔借到了一册《风流》,再度被里面孙青霞和龙舌兰的故事打动,疯狂四处寻觅下卷《快活》,却被告知尚未成书,不由失望许久。感觉从此江湖寥落,再也没有可看之书。
于是,大着胆子,开始在电脑里涂抹一些文字。
一边写,一边将昔日读过的武侠都回顾了一遍。感觉在温先生早期的文章里,如“神州奇侠”,写的是轰轰烈烈的朋友之义,刎颈沥血的生死豪情,书生意气,挥斥方遒,令人热血沸腾。然而到了“说英雄,谁是英雄”系列里,在刀光剑影中却翻起了某种悲怆与世故。少年时读“神州奇侠”,对于那片江湖心驰神往,浮想联翩。而年纪稍长的时候读“说英雄,谁是英雄”,却感觉那样的恩仇,是不能快意的;而那样的江湖,却也萧瑟如雪。
这几年之间,作者的情怀又有了怎样的转变?而读的人,也是日益的成长。那之后,我自己也开始摸索着写一点文字,开始创造自己的江湖,并有幸在数年后,承蒙温先生亲手授予他设立的首届神州奇侠奖。那一刻的感觉是有些恍惚的,仿佛是多年来一直遥望的某个幻影忽然清晰起来,走到了面前,对后辈伸出了提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