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只有一个人还爱你虔诚的灵魂,爱你苍老的脸上的皱纹。”
因为身体原因,陆以圳最后还是辞了央影的课。
他把这几年的讲稿整理了一下,印刷出了书,一度很畅销。他也不再拍电影了,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仿佛是一夜之间,就不再光顾他的大脑。
陆以圳丝毫不觉得遗憾,阳光下,他和容庭一人一个摇椅。“赚了这么多钱,是时候单纯享受了,反正我们也没儿子。”
结束掉手头零零散散的工作,陆以圳花了三年的时间,把欠的人情还上,把未完的剧本完结,把监制的电影送上院线,给一切都画上句点。
他开始淡出公众的视野,拒绝学生的探望,不再与电影圈的人来往,也不接受媒体的任何釆访。
想做一个安静的帅老头。
他们开始出去旅行,换了很多城市居住。
慢慢地走,慢慢地吃,慢慢填补不曾看过的风景。
哪怕快要过完一生,两人依然有说不完的话。
塞纳河的夕阳是什么颜色,也值得两人讨论上几个小时,为了弥补中二病时错过的浪漫。
陆以圳还开了一个庭。以圳电影博物馆,名字简单,内容粗暴,里面有他和容庭的所有作品,所有新闻,记录了所有的一切。有商店卖影碟,有展厅每周播放他们的电影。
陆以圳本来以为这么脑残的事业肯定是纯粹拿来烧钱,没想到在北京建成开馆以后,居然迎来了不小到参观量,门票、电影票、影碟销售……居然还有利润赚。
震惊了两个老头。
于是这个博物馆还开始慢慢推出一些“爱情周边”,包括他们结婚时的录影。
陆以圳觉得好玩又好笑,但他和容庭第一次默契地支持了这个高调的发展态势……他们希望百年以后,还有人替他们记得,他们这样相爱过。
偶尔,他们也去这里看一场过去的电影。
看自己。
最喜欢看《同渡生》。
看到赵允泽的死,陆以圳还是会忍不住掉眼泪,容庭总是拍拍他的肩膀,不说话。
陆以圳68岁那年,记忆开始衰退。
他想不起自己吃没吃过药,想不起要做的事,有时候对着容庭说重复的话,一遍又一遍,直到容庭皱着眉打断。
然后他们一致决定请一位长期住在家里的护工了。
因为病情,也因为害怕,陆以圳在一段时间内脾气变得极度暴躁,刻薄的话时常脱口而出,护工一个月能被骂跑十个。
小郝听说了,和老婆孩子一起上门来探望,趁媳妇和陆以圳在客厅聊天,他悄悄问容庭怎么打算,要不要送陆以圳去医院住,要不要帮着劝一劝,要不要开一些镇定的药……
76岁的容庭依旧从容,他替陆以圳分好药,熟练地控制着轮椅往客厅去,“不用你操心,他没事,过去这个坎儿就好了。”
小郝有话,忍住没敢说。
他想提醒容庭,谁知道这个坎陆以圳,还能不能迈过去。
他们,都不年轻了。
而他还是错估了他们。
半年过去,陆以圳接受了自己,暴戾散去,恢复成那个蔼然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