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内侍原本露出怀念之色,突然一下子噤声。
岱山根本不是嘴碎的人,也从不会透露皇帝身边的事情,今日也不知道为何这么放松,竟放肆的跟刘凌说说笑笑起来。
他真是撞了邪了!
刘凌没问父皇当年是怎么了,他看出岱山有些不安,连忙换了个自己感兴趣地话题。
“岱内侍,刚刚田典宝和徐典宝争的事情……那些服契图籍……”
岱山没想过这位皇子会关心这种事,略显惊讶地看了眼刘凌,了然道:“殿下觉得田典宝做的不对?”
“如果按徐典宝所言,田典宝克扣宫中御用的材料为己用,当然做的不对。”刘凌皱起眉头。
“天子的衣冠饰物,便是给她们十个胆子她们也是不敢做手脚的,那位田典宝恐怕克扣的,是皇子和妃嫔们历年来的份例。二殿下好多年都在道观之中,宫中送去的皆是道服,那几年皇子的份例便会有所减,殿下在冷宫……”
岱山顿了顿。
“自然也不会完全按照份例来。”
“她们连皇子的衣冠都敢染指?”
刘凌眼中渐渐染上怒意。
“她们当然不敢。”
岱山摇摇头,伸出食指指了指天上,又笑而不语。
刘凌懂了,满腹的怒气却无处可发。
“宫中就是这样,有时候你并不想做这种事,但人人皆是如此,你也只能和他们沆瀣一气,否则便无法生存。现在宫中大量宫人遣送出宫,后宫里到处都在盘算过去的账目进行交接,有些人不敢揭露过去的劣迹,情愿老死在宫里。有的人想早些抽身事外,恨不得早早就离开宫中……”
岱山似是有感而发,啰里啰嗦说了一大串,等说的差不多了,这才拍了拍自己的嘴,无奈道:
“您看老奴这张嘴,都跟殿下说这些糟心的事情做什么!”
“无妨,我爱听。平日里都没有人跟我说这些。”
刘凌敏锐的感觉到岱山在讨好他,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向着这位父皇身边最得力的内侍讨教。
“按照岱内侍的说法,随着宫里的宫人进行着交接,这些问题迟早要暴露出来,那父皇会怎么做?让那些犯错的宫人不再出宫吗?还有以前克扣的那些财物之类……”
“陛下应当是不会管后宫的事情的,那于理不合。待东窗事发越来越多,贵妃娘娘自然就要主持大局。只是很多陈年旧账甚至都是静妃娘娘为后时留下的了,很多连贵妃娘娘都无法解决,怕是要请出当年其他几位夫人共同处理……”
岱山话说一半,又拍了拍自己的嘴。
“您看老奴这张嘴又浑说,老奴也只是猜测,猜测!”
岱内侍的意思是,方淑妃和唐贤妃恐怕要出来分权?
袁贵妃独占君宠十二三年,现在难道要失宠了?
为什么!
为什么?
“真是奇怪,老奴平日话是极少的,只是一见到殿下啊,就亲切的很,这话也就止不住了。殿下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日后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差个小家伙来老奴这里问问,老奴活了一大把年纪,见的也多,说不定能为殿下分分忧……”
他哪里敢结交父皇身边的宦官!
“不敢麻烦岱常侍,您位高事忙……”
“再事忙,陛下一句话,不还是陪着殿下来尚服局了么?”
岱山走的不紧不慢,像是随口而言:“陛下安排老奴做这么件跑腿差事,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呢……如果不是老奴亲自来,您说不定还要被尚服局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刁难一番。陛下这样的关心爱护之情,连老奴都嗟叹不已……”
刘凌脑子里已经一片乱麻,几乎被岱山简直是直截了当的提示弄的满头雾水。
这位父皇身边跟着最久的内侍到底看出了什么?
刘凌不敢置信的看向岱山,岱山却将眼光看向其他之处,顾左右而言他:
“哎,这宫中老人一走,留下那么多生面孔,老奴也是感伤的很。老奴其实也想出宫去享清福,带着陛下这么多年赐下的赏赐,找个安静的农庄,买几亩水田,养几个义子,过过普通田舍翁的生活……”
“您深得父皇信任,又是出了名的德高望重,就算想要去享清福,父皇也不会同意的。”
刘凌笑着恭维。
岱山受用地笑开了怀,“老奴伺候陛下这么多年,总还有点情面,不过老奴刚刚说的话也是真的……”
他突然满脸深意地看向刘凌:
“就是不知道老奴想要享这清福,日后能不能如意哇。”
刘凌被他话中的意思惊得鸡皮疙瘩直起,瑶姬仙人那句“他就是日后的代昭帝”言犹在耳,连心脏都骤停了片刻。
然而只是几个眨眼的时间,刘凌就镇定了下来,缓缓地点了点头。
“岱常侍会如愿的。”
“那就借殿下吉言了。”
岱山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线。
“呵呵,老奴得想法子托个可靠人,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相看相看水田了……这水田啊,得细细相看,多相看一些日子也不嫌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