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派人打探过了,应该是大皇子身边的人借去请太医的。”
吕鹏程只是思索了片刻,便明白了。
“他接二连三受了打击,又熬夜守灵,应该是身体不适又逞强不愿请太医。唔,这倒是个好机会……”
他压低了声音,对赞者低声吩咐了什么。
那赞者连连点头,满脸敬畏。
“吕寺卿,站在那里干嘛?也不怕被露水打湿了衣服!”
宣政殿下来的大臣越来越多,有人见吕鹏程站在角落里吹风,自顾自地打起了招呼。
“尽快去办!”
吕鹏程丢下这句话,堆起满面笑容,走了出去。
“昨夜睡得太晚,早上脑子昏昏沉沉的,在这里吹吹风清醒清醒,让江大人见笑了……”
“哟,瞧你这神色确实不太好啊,怎么,大长公主又和你吵架了?”
“呵呵,是吕某做的不好……”
“算了吧,你是公认的好脾气。说起来,你也是不容易……”
皇帝已经罢朝两天,这在刘未亲政之后是很少发生的事情,让大臣们在感慨袁贵妃确实得宠的同时,也由衷嗟叹大皇子刘恒的命运。
遇到这么件事,想要再找个好亲事就难了。更何况在礼法上,除非立刻娶妻,否则至少要守孝一阵子。
就在大臣们的议论纷纷中,二皇子和三皇子领着庄扬波和戴良,从东宫的方向而来,径直到了宣政殿的门外。
两个皇子都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互相之间并没有什么交流,一到殿下就站定不语。三殿下起先还左右看了看,似乎是找什么人,二皇子却是两眼放空,定定地看着面前的柱子。
没一会儿,吏部尚书方孝庭来了,也顾不得什么避嫌,上前直接拉走了二皇子,到了一旁去商议什么事情。
此时宫中的消息还没传到外面,也没有几个人知道乐隐殿出了事。但作为经营几朝的元老,方孝庭不可能不清楚女儿宫里发生的事情,急忙忙拉走了二皇子,说明已经到了慌乱的地步。
宫内宫外,原本就有很大的区别,一道宫墙,任凭你手眼通天,该不明白的事,怎么你也不会明白。
方孝庭现在就是如此。
“究竟怎么回事?你知道吗?朱衣刺杀贵妃,怎么和你母妃扯上关系了?”方孝庭压低着声音询问自己的曾外孙。
刘祁原本已经乱了分寸,失魂落魄一般,但他被老三一阵劝告,脑袋也渐渐清醒过来,所以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但除了保持冷静,他什么也做不了。
“说是绿翠和青鸾曾和朱衣有过接触。母妃没事,只是乐隐殿不许人进出了,连我都不可以。”刘祁态度低沉地说道:“昨天有个小宦官自称是乐隐殿的人来求救……”
“不要理他!”
方孝庭紧张地开口:“这时候一动不如一静,什么都不要做!”
“是。可是阿公,我母妃那……”
“陛下一向多疑,老臣没在乐隐殿放任何自己的人手,所以当年那些宫人,都是层层选拔进入各殿的,具体什么情形,现在老臣也不得而知……”
方孝庭搓动了下手指,继续说道:“殿下这个时候最好和三殿下同进同出,不要单独做什么,以免被人抓了把柄。横竖这件事和我们没有关系,总会水落石出!”
听到曾外祖父的解释,刘祁这才打起了几分精神,有些惊讶地开口:“真不是您做的?”
“老臣没有动过手。”
他摇了摇头。
方孝庭不屑多做解释,但刘祁明白,以这位曾外祖父的性格,他说此时没有他做过的动作,那就一定没有人敢冒他的名义去做什么。
如果这么点掌控力都没有,那他也不是方半朝了。
听到方孝庭肯定的回答,无疑对刘祁是最大的安慰。他最担心的事,就是在袁贵妃遇刺这件事中方家插了手,如果是这样,祸及乐隐殿他也无计可施。
事实上,昨天一夜,刘祁都在想如果这是方家做的,他们也一定是为了自己能够顺利登上那个位置而这么做。
可是他们在没有询问过自己的意见和想法的时候就贸然这样做,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危险。
方家如今和庄家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大理寺和刑部不会放弃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无论哪边出事,亦或者两败俱伤,对他来说都如同自断一臂。
偏偏方党和帝党这边水火不容,根本不可能和平共处,这样的未来,也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
刘祁只是想让这件事来的更晚一点,就发生了袁贵妃被刺之事。
方孝庭何其老辣,见刘祁松了一口气,立刻明白了他在担心什么。
他心中有些不悦,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像是拂去他身上的尘土一般拍了拍他的衣衫,和蔼地说着:“您母亲是臣嫡亲的孙女,您又是一直受臣照顾的曾外孙,老臣虽然在政事上和陛下不肯相让,但从不会将手伸到后宫,因为朝臣干涉后宫之事是陛下的逆鳞。否则当年袁贵妃入宫,老臣若想要对她下手,早也就下了,何必等到今日?”
他见刘祁露出羞惭的表情,继续趁热打铁。
“殿下这次的应对很好,老臣甚是欣慰,宫中如龙潭虎穴,殿下应当加倍小心。”
方孝庭又仔细问过了给他传消息的宫人模样,什么身份,这才送他到了宣政殿外,回到了自己所在的官僚圈中。
“方尚书,怎么样?”
几位大臣担忧地询问。
方孝庭摇了摇头。
“听起来朱衣的事像是意外,可陛下如此反应,实在让人不安呐。”
“这就奇怪了,宫中就三位皇子,袁贵妃是大皇子养母,他自然不会自毁城墙,您又没有出手,总不是那个一直幽居在冷宫里的三殿下吧……”
那大臣回头看了眼酷似高祖的刘凌,无法想象地连连摇头。
“不可能,他才出冷宫多久?要有那样的本事,早就离开冷宫了,何必受那么多年的蹉跎!”
“老夫也不认为会是三皇子。”
方孝庭捻了捻胡须。
“宫中若是还有其他势力,不知是福是祸。现在的水,够混的了。”
“其实这也是个机会,只要二皇子抓准了……”
“一派胡言!你这是找上去送死!最近都给老夫夹着尾巴做人!”方孝庭横眉怒目,“结果如何,就看今日殿下上朝要做什么决定了!”
“是……”
“是……”
一干大臣纷纷躬身示弱。
回到了宣政殿外的刘祁明显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轻松的表情溢于言表,让刘凌也跟着轻松了起来。
“看样子二哥解决了一些困惑?”
“是!”
刘祁笑着回答。
“还要多谢昨日三弟提点。”
“没什么,二哥本就冷静,只是一时乱了方寸罢了。啊,大哥来了!”
刘凌偏头看去,见一身朝服的刘恒被父皇身边的宫人引着入了殿下,在他们不远处站好,忍不住一怔。
他没带魏坤。
发生了什么事?
“看样子,魏坤吃力不讨好了呢。”
刘祁有些为魏坤不值。
“他没来,我的宫牌找谁讨去?对了,老三你的宫牌那燕六还回来了吗?”
“也没有,不过我想……”
“陛下到!百官入殿参拜!”
赞者尖利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议论纷纷,刘凌也不得不收回接下来的话。跟着其他大臣入殿参拜高祖的画像,然后在熟悉的位置上,上朝听政。
入了殿,就由不得刘恒离他们远远的了,只见他两眼充满血丝,眼下俱是黑青之色,连气色都是惨白。
拜高祖和父皇的时候,刘恒甚至摇了摇身子差点栽倒,全靠刘凌眼疾手快伸手搀扶,才不至于让他出丑。
这一幕自然落在了不少有心人的眼里,心中对大皇子的同情之心更甚,对于及时伸出援手的刘凌,也有了不少好印象。
可惜接下来的一幕,还是让许多大臣皱起了眉头。
刘恒甩开了刘凌的手臂,回身瞪了他一眼,才重新站直了身子殿下听政。
刘祁在一旁又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眼神里全是“我说过叫你不要管闲事”的表情,刘凌无奈地叹了口气,安分地在三人最末站好。
三兄弟的性格和为人处世的方式,几乎是一目了然。
刘凌收回手后,长长叹了口气。
他叹气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刚刚借搀扶的机会,摸了下刘恒的脉相。
这已经不是郁结于心了,而是神思不附,再这样下去,恐怕要出大问题。
但他学医的事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也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让大哥去找什么太医,如果他对他说“大哥,你好像有病”的话……
他真怕大哥会暴起shā • rén。
刘凌甩了甩脑袋,将自己繁杂的思绪抛出脑后,用余光打量着父皇的神色。
他昨日说了那种话,以父皇的性格,一定会不以为然。
他但求问心无愧,可没有人愿意在努力后却被放弃,所以,他心中还是怀抱着一丝期望,希望能从父皇的神色中找到答案。
然而刘未一旦坐上那个御座,就坚如铁石一般,没有人能从他的面上看出什么想法,很多人甚至连直视的胆量都没有。
刘凌的眼神只是从刘未的脸上扫过,就已经被他无情的目光惊得一凛,连忙低下头去。
刘凌低下头去的时候,刘未满意地笑了笑。
“小子,和朕耍心眼?”他心情大好地扯了扯嘴角,心道:“还嫩了点!”
见到皇帝似乎脸上有了些笑意,原本已经几天没有上朝,又怕皇帝死了贵妃后正等着找人泄愤的大臣们总算松了口气。
难怪说男人三大幸事是升官发财死老婆,看来连皇帝都不能幸免。升官发财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幸事,但死了个嫔妃,却还没有到如丧考妣的地步。
刘未见许多大臣就因为自己晃了下神便露出侥幸之色,连忙肃容端坐,示意两位宰相主持早朝。
他前几日才犯过头风,又在昨夜赶完了几天积攒的奏折,其实已经很是疲惫。但在疲惫之外,刘未又因为即将发生的事情而激动着,这使得他的精神陷入了亢奋之中。
大臣们一边揣测着皇帝的心意,一边上长篇大论的奏着鸡毛蒜皮的小事,直到刘未已经不耐烦了地伸出了手,这才立刻刹住。
随着刘未越来越严肃的表情,所有的大臣们都屏住了呼吸。
“朕今日上朝,有一件事要宣布……”
刘未并未站起身,但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刘恒、刘祁和刘凌三兄弟亦是如此。
“贵妃遇刺而亡实乃不祥,但朕不想因此耽搁吾儿的亲事。从明日起,由太常寺并宗正寺为大皇子刘恒选定王妃人选,交由朕亲点。此事要尽早,这门婚事,最好在四十九日之内办完。”
刘未一番话,惊得满朝文武人人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