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毛孩子,那是位皇子!听说皇帝得了什么毛病,头着不得风,就派了皇子来了!”
“皇帝老爷生病了?宫里的太医们都是吃干饭的吗?”
“前头的是二皇子还是后面的是二皇子?怎么看起来后面的个子还高些呢?”
“人也是后面的长得气派些!”
“还有那马!看到没有,二皇子那马一路走一路拉!跟个骡子似的!”
刘祁听到有关骡子的议论,恨不得回身戳刘凌的绝地一记,让所有人听听刘凌那匹蠢马的叫声。无奈今日绝地就像是嘴巴被缝上了一般,不但没发出一点声音,人越多它越是昂首挺胸,显得神骏非凡,让刘祁简直气煞。
相比之下,自己这匹奔霄就是个饭桶,从早吃到晚,从早也拉到晚,就连这时候也不得停歇。
如果说刘祁之前还没有感受到“脸”对于人气上的影响,那现在总算是有了深刻的认识。
而且关于刘凌的讨论还没有多久,就歪到了其他地方。
“三皇子长得俊是应该的,没听说三皇子的母妃是个胡人吗?听说三皇子的娘进宫的时候,从侍卫到宦官都看呆了,明知是陛下的妃子,还是找着法子想要接近……”
“这你也知道,你从哪儿听来的?”
“前阵子不是有一大批宫人放出来吗?我听那些放出来的宫人说的。还有更香艳的,你听不听?”
“看到三皇子的脸没有?听上朝的官老爷说,跟高祖一模一样!你说官老爷怎么知道的?金殿上挂着高祖的画像呢!你说乖不乖,这儿子像老子自然是正常,可隔了五代了,还是一样的脸,都说三皇子是高祖托世呢!”
“高祖托世?那以后不是要当……”
“我看着恐怕像……”
等听到这些,莫说刘祁,就连刘凌的脸都黑的要命。两位皇子坐在马上四处张望,只觉得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可真要去寻找声音的来处,却怎么也听不真切。
只是讨论这些的人一定不少,有许多声音还颇大,已经传进了后面一起祭祀的百官们耳里。
这些官员们有的眉头紧皱,有的望着刘凌若有所思,有的就是满脸气氛,恨不得出去痛斥一番。
好在这种混乱没有多久,因为有禁军开道,没多久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就出了城,直奔北面的郊庙。
刘祁做什么事都是十分认真,之前就把整篇祭文背过,此时用读的,更是一点差错都不会有。除此之外,相应的步骤一丝不错,也不见慌乱,让许多官员都露出赞许之意。
刘凌作为陪祭,自然没有多显山露水,中规中矩,总是找不到错处就是了。
一场祭祀还算是顺利的结束了,东宫众人都累了个半死,一夜无梦睡到了第二日早朝的时间,刘祁和刘凌从六部历练后难得早朝,两人匆匆忙忙上了朝,脚跟还没有站稳,几道折子就把刘凌惊的是满脸呆若木鸡。
“臣弹劾三皇子狂妄无礼,以鬼神之说愚弄百姓!”
“臣亦有奏!昨日冬祭,百官都风闻百姓谈论三皇子有‘天子之相’之事,京城百姓言语中言之凿凿,认定三皇子是储君的人选。臣认为其中必有蹊跷,须得细细探查其中的究竟!”
“臣弹劾三皇子妄议朝政,历练未过便插手兵部事务,视兵务为儿戏!”
一时间,三道弹劾接连而至,每一道弹劾的理由都是诛心之言,足以将刘凌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但凡皇帝,没有一个听到这样的事情不会变脸的,就连刘未也不例外。
只见他满脸不悦,冷声开口:“如何狂妄无礼、如何愚弄百姓、如何妄议朝政?诸位爱卿不如细细说说!”
听到刘未支持他们的弹劾,御史大夫立刻面露急切地首先奏议道:
“根据御史台在京中风闻轶事的御史回报,如今京城中已经有了不少孩童在街头巷尾传唱童谣,曰:‘燕飞来,啄冰凌,逐燕日高飞,高飞上帝畿!’言语中大有隐射三皇子有问鼎帝位之言。陛下,臣弹劾的奏状在此!”
由于传承的是楚巫文化,诸多复杂的自然、社会现象,尤其是偶然性、巧合性而又频发性的事件往往令人无从解释,童谣和谶语便应运而生。古代一直有人认为,神灵有时会藉助童谣或民谣谚,来向人间暗示未来的吉凶祸福,这种预言性质的童谣,在历代史籍中多有记载。
纵观中国历史,从有明确文字记载以来,历朝历代都有不少的预言以童谣、诗歌、石碑等形式流传。这些预言往往都是以类似于字谜或其它的形式让人悟,而不直说。因此往往只有个别人能在事发之前了解预言的真实含义,而大众则只能等到事后才能明白。
这街头巷尾的童谣说着“燕飞来”云云,听起来莫名其妙,但燕子向来和吉祥的预兆是相连的,“啄冰凌”隐喻的便是刘凌,明白的人一听便知是什么意思。
奏状一送到刘未手中,刘未不置可否的看了几眼,继续望向其他人:“你们又有什么意见?”
刘祁也没想到局势会如此变化,但他心中有数,御史台和今日上奏的几位大臣都是曾外祖父方孝庭的嫡系,今日这件事少不了有他曾外祖父的手笔,所以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地看了父皇一眼,发现他面无表情,便扭头又看了刘凌一眼。
刘凌一改之前吃惊的样子,抿着嘴唇面色凝重,更兼有一丝疑惑的神色,就是不见慌乱。
听到皇帝的问话,另外一名官员立刻紧跟着启奏:“臣多日来,听闻有人以三皇子的长相为由,在朝中及民间传扬三皇子乃高祖托世之言。高祖乃是陛下及几位皇子的宗祖,以高祖的名分烘托自己的地位,实乃一种僭越!臣请求彻查此事,找出幕后指使此等说法之人!”
说罢,他的眼睛紧盯着刘凌,眼神中流露出的是一种“凶手就是你”的深意。
“臣除了这些,还听闻三皇子在兵部对户部多有不满之言,更是擅自插手兵部核计之事,未经过兵部其他官员的核算,便将核查的结果呈交中书省……”
那官员是个户部的官员,素有才干,弹劾起此事来,颇有些愤慨之意。
说到这里,皇帝才算是有了点兴趣,“哦”了一声后低头问殿下的刘凌:“老三居然已经在兵部理事了?”
刘凌没想到只不过是前几天发生的事情,就已经有各方拿来弹劾了,想来平日里他一举一动,更是都有人一直盯着,心中不由得庆幸平时没有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来。
“前阵子户部事忙,儿臣确实帮着兵部司库核计了一些账目,但并非主理,也没有发表过什么对户部的不满之言。”
刘凌回答的坦坦荡荡。“核计账目只是些琐事,并不关系什么紧要,况且按规矩,事后都有主事审计,所以儿臣并没有任意妄为……”
听到刘凌的回答,兵部雷尚书连忙出列附和:“确实如此,在户部发表不满之言的并非三殿下,而是老臣。老臣在户部数次申请调拨人手不成,暴脾气一上来,便骂了几句,陛下要罚,就罚臣无状吧!”
“雷尚书,你这脾气三十年不改,再这么下去,你就真要单打独斗了!”
刘未笑了笑,没露出什么不悦之色,笑笑便揭过。
众大臣见刘未还有笑意,便知道户部这官员不但没弹劾成功,还砸了自己的脚,其他两位大臣也相差无几。
果不其然,刘未笑了笑,摇头道:“所谓街头童谣,向来是一些语焉不详的话语,像是‘啄冰凌’一句,可以说是刘祁的‘祁’(冰冷)字,也可以说是刘凌的‘凌’字,朕一共就三个儿子,像这种预言,说是你也行,说是他也罢,全是穿凿附会,实在没什么意思……”
他又看了眼刘凌的相貌,露出更加愉悦的表情。
“至于老三长得像高祖,既然他是高祖一脉,是刘家子嗣,长得像高祖那也是寻常。什么‘高祖托世’云云,如果是真的,反倒是我代国之福。一个人若能和高祖一样的品行,对天下人而言,不是福气,又能是什么?”
这句话,说的堂下众人齐齐惊诧,刘祁脸色更是铁青,满是不敢置信地望向御座之上坐着的父亲。
刘凌看到二哥这样的表情,心中“咯噔”一下。
那神色若说是愤怒,不如说是伤心更多一点。
三兄弟中,他和二哥要更亲近一点,可从六部历练之后,两人接触越来越少,就算见面也只是点点头而已,感情已经维系的越发艰难。
按这种架势看,势同水火也就是时间的问题了。
“不过之前御史大夫说的没错,一时间突然满天下都是风言风语,绝不是巧合,应该是有心之人有意散布,想要离间朕与皇子之间的父子情谊。京兆尹冯登青……”
刘未点起大臣的名字。
“臣在!”
冯登青出列,躬身回应。
“命你彻底彻查此事,务必细细查探谣言的源头来自哪里。”
“是!”
于是乎,一场声势浩大的弹劾,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的停了,三位递出奏状的大臣没有受到嘉奖,也没有收到责罚,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茫然地出了宣征殿,大约是没想到这件事就被这么大而化之了。
余下一干大臣,对于皇帝耐人寻味的态度更是议论纷纷,想到皇帝竟然对刘凌的脸和那种童谣都没有太大的意见,心中更是有了些主意。
在这么多人之中,最不甘心的大概就是刘祁了。他昨日主祭没有出分毫的差错,百官们也都夸奖他风仪有度,他原本想着今日说不定还能得到父亲的嘉奖和肯定,去没想到今天一早上提都没有提他主祭的事情,却整个早晨都围绕着那些愚民村夫的妖言惑众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