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办法让他活过来跟你解释,他为什么会开车撞死。”沈蔷薇居高临下看着她,“是不是觉得很突然?”
叶莺轻轻点头,脸上带着疲惫的困倦,这消息不足以炸醒她的睡眠,她对自己的反应也感觉奇怪,潜意识里似乎早有预料。
凌晨两点,从车窗吹进的风清寂而凉爽,沈蔷薇全神贯注看着窗外,街景飞驰倒退,她想起第一次坐刘师开的车,大概是七年前,那时路两边的树才刚刚栽下,树叶稀疏泛黄,街边商铺大多也空着,整条街看不见几个人影。
几乎是眨眼间,浓荫成河,其间五彩灯牌像撒了满河的星子,迎面来的风扬起鬓发,她眼神渐渐失焦,身体失重漂浮起来,如穿越时空隧道。七年,两千五百多天,她煎熬的岁月终于完美画上了句号。
抵达车祸现场是两点三十二分,沈蔷薇拢了披肩下车,高正佑已经被人从车里抬出来,身上盖块白布,根据车头的损毁程度,沈蔷薇可以想象他在白布下的样子。
当然也不需要想象,认尸是必要步骤。
叶莺和刘师远远站着路边,看她慢慢地、慢慢地走近,弯腰,几秒停顿后直起上身,平静道:“是他,是我的丈夫,高正佑。”
沈蔷薇一点也不觉得害怕,胃里也不犯恶心,她这辈子犯的恶心都在怀小喇叭的前三个月遭完了,面对这滩乱七八糟的血肉零碎,她心中升起微妙快感,如欣赏一副浑然天成的艺术作品。
她看见自己盘绕的根须条条伸向这团血肉,如饥似渴汲取其中残存的养分,她必须吃得很饱,才有足够的精力来迎接那场即将到来的,盛大的涅槃。
猛吸一口空气中残存的血腥味,沈蔷薇忽而落泪,眼泪滴进他坍塌的眼眶,生命的交接已经完成。他死去,她活过来。
“是他,真的是他,真是突然。”
她笑起来,幽夜的染血昙花般,笑中带泪,半是清醒半是癫狂。
“节哀吧。”不知道是谁说的。
大家只当她是伤心过度。
沈蔷薇大醉般东倒西歪,又哭又笑,叶莺急忙上前把她稳在怀里,医护人员收捡起遗体抬上救护车,叶莺搀着她上去,车门关闭,令人作呕的刺鼻血腥依旧令她沉醉。
高正佑的死在她心中已熬煮成一个恶毒的诅咒,漫长的黑暗中,这个诅咒终于走到了应验的时刻。
陪同的警察和护士劝她不要伤心过度,沈蔷薇听话用指背擦拭掉眼泪,意味不明哼笑一声,软在叶莺怀里闭上了眼睛。
对叶莺来说,这更似一场梦,只有梦境才会如此诡谲多变,时而上天,时而入地,生死只在刹那之间,她脑子里一片空荡,丢点什么进去都只有沉闷的回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