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称闵疏而不是奴才,是在表真心,然而这真心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是嘴上说说可不算。
梁长宁面无表情地审视着他,半晌才道:“本王最讨厌背主的奴才,你既然是王妃的陪嫁,想必和王妃也有不浅的情谊。”
闵疏垂着长长的眼睫,似乎早就知道他会问这个问题,“王爷是有血气的人,奴才也是。凡有血气,必有争心。情谊再深厚,也不如利益来得诱人。”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一双狭长魅人的眸子里是锐利的光,“良禽择木而栖,养狗也得喂骨头,跟着王爷,奴才才能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哦?”梁长宁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摩挲着自己的指关节。那里本来应该有一枚玉扳指,但如今指关节处空空如也。
他语气淡淡道:“你要什么?”
闵疏跪得温顺,他的背脊低下去,轻薄的里衣下纤细漂亮的腰身若隐若现,他双手高高举过头顶,白皙滑嫩的掌心里躺着一枚玉扳指。
那是梁长宁先前塞在他舌头底下,不准他吐出来的龙蛇云纹戒。
“——自由。”闵疏的声音清冷平静,仿佛是在市场上跟菜贩讨价,“若有朝一日您大权在握,希望您能够赐予奴才无上的自由。”
玉扳指在他手心里稳稳当当地放着
“抬起头来。”梁长宁眉骨高耸,投下浓重的影子,他的眼神深邃,看人的时候往往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压。
然而闵疏抬起头来,毫不畏惧地跟他对视。他的目光坦然大方,还有一点隐藏在深处的凌冽。
第4章半主
梁长宁以为他有狼子野心,没想到他所求的不过如此,当下就有些轻蔑。
他微微俯身,就着少年抬手的姿势把那枚扳指穿进大拇指的指关节,然后一把抓住了他的右手,慢条斯理地重重摩挲他的掌心。
少年的手掌其实很滑嫩,他的手指虽然修长纤细有骨感,但掌心的肉却很软,美中不足的是他中指和食指的指缝中有淡淡的薄茧。
梁长宁很清楚那是什么茧子,这不是拿刀握剑的茧子,而是常年写字磨出来茧子。
在梁长宁还是皇子殿下的时候,他也同其他的皇子公主一样,被关在国子监学字写文章。那时候茂广林还没老,仍然担着内阁兼太傅的官职,他受先帝所托教养皇子,最喜欢跟他们讲《资治通鉴》,学不会就罚抄书。
梁长宁非常不喜欢舞文弄墨,他看着笔墨就头疼。
再后来边关来犯,他干脆就抄起长枪御前请命,带着三万人马夜渡淮河远赴边疆。
他立下的军令状不是狂言,战功一摞一摞地往回报,战战告捷。
自此他就懒得跟朝廷上只会耍嘴皮子的穷酸秀才拉扯了。
梁长宁此刻摸到了闵疏的茧子,慢条斯理道:“本王不养酸秀才。”
闵疏疑惑地歪了歪头:“那张大人是什么?”
梁长宁以为他说的是张俭,“张俭是我的亲兵,齐夏一战中他能奋勇杀敌又能夜盗粮草,可不是酸秀才。”
“奴才问的是府中幕僚,主管牢狱刑罚的张大人。”
梁长宁心说这小东西还挺记仇的,特地把张道拎出来问一遍。梁长宁哽了一下,竟然一时半会儿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掌管牢狱刑罚的张大人张道,其实正儿八经地说,不算是文官出身的。他从前是梁长宁一个军师手下的小官。后来那个军师死于流矢之中,张道毛遂自荐,到了俘虏营去给梁长宁当行刑官。
张道下手毒辣阴狠,总能从俘虏嘴里抠出些东西来。后来梁长宁班师回朝,在自己府中设了个私牢来关押四面八方安插进来的钉子,张道自然而然就顶了上来。
闵疏算是他踢到为数不多的几块硬骨头之一了。
梁长宁沉默了一下:“……跟着我,你又要怎么跟你主子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