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府里冷冷清清,危浪平不喜欢太多人伺候,平日里近身的只有一个蓝渐清。
危移顶着夜色而来,终于在晚饭前进了府。
危浪平没料到他会来,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
“哥!”危移凑过去,把解下来的大氅随手一扔,说:“快,渐清哥,给我加双筷子!”
危浪平折扇一收,敲他的头:“一天到晚少乱跑,京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不知道吗?好好跑你的商,少给我添乱!”
“哥,痛痛痛!”危移捂着脑袋笑着躲开:“别打我嘛,我想你才来看你,哥你怎么不识好歹!”
“少废话。”危浪平侧头给了蓝渐清一个眼神,说,“去看看有没有尾巴……”
“没有,绝对没有!”危移拉住危浪平,笑嘻嘻说:“哥,我保证没有人跟着我,我进城的时候守卫换班呢,而且你还不相信我吗?小时候在国子监翻墙翘课都没被皇宫侍卫抓住过,更何况是小小守城门禁呢?”
危浪平叹口气,收回手说:“罢了,这顿饭吃完你就滚回去。”
“入夜了,不好走。”蓝渐清拿了副新碗筷给他,说,“主子不如让二公子留下来歇一晚。”
危浪平搁了筷子,对一主一仆的目光视若无睹,说:“渐清,等他吃了饭,你送他走。”
危移笑嘻嘻凑过去,“别生气嘛哥,我带了毛皮子给你。”
他说着颔首示意,把包裹里的皮子指给他看:“狐狸皮呢,我想着京城天冷,总是落雪,你叫人做个大氅,剩下的料子还能做对护膝。”
危浪平心里一软,危移又说:“我来就是给你看看我,我知道你担心我,走商嘛总是不安全,你看看我,心里也稳妥些。还有啊……大嫂在阳泽好着呢,我走的时候她还说要给你做双靴子,鞋底都是羊皮的,等今年商路通了,你再找人替了我,我就带着大嫂来京城找你。”
“咱们一家人在一起,若是赶得及,还能过下一个元宵,嫂子做的汤圆我最喜欢,可惜京城不吃汤圆,兴元宵。”
危浪平叹口气,摸摸他的脑袋说:“等你十七岁生辰到了,我叫渐清给你做。”
危移笑起来,看看蓝渐清,又看看危浪平,说:“谢谢哥!”
汤冷了,油花结出白霜。
危移舍不得把碗里的汤喝完,他知道喝完汤就该走了。
但是他知道今天的隐忍都是为了来日的相聚。
“我走了,哥。”危移站起来,随意抹了把嘴,“你放心,这批货我一定给你送到塞北去,别叫渐清哥送我了,我自己能走,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他说完披上大氅,冲外面喊,“把我的马牵来,酒壶满上!”
蓝渐清看着他的背影,说:“主子,我……”
“不用你送了。”危浪平笑了笑,说:“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那张皮子你拿去吧,做件大氅,你不是怕冷吗。”
危移打马的身影如同黑夜里诡谲的一阵风,片刻就消散在暗色里。
应三川站在城门上,目光顺着危移策马的方向望去,“龙脊山。”
“什么?”老张没听见,问:“佥事大人,您方才说什么?”
应三川看也不看他,吩咐道:“备马调人,立刻!”
老张眉心一跳,哆嗦着:“大人,我只是个千户,调不了几个人!无诏调兵是死罪,我、我——”
应三川猛然回头,手持腰牌立在他面前,盯着他冷哼一声:“圣上御笔,密诏在手,你敢阻我?”
老张两腿发软,啰啰嗦嗦:“即便调了兵,咱们五军都督府的兵都被西大营管控着,出不了京城地界,大人若……”
“不用出京,就在龙脊山。”应三川打断他:“见此腰牌如帝亲临,人不必太多八百足以。你持牌去西大营要人,要快!”
老张还要再劝,他惶然抬起头,正巧对上了应三川慑人的目光。
老张立刻明白,若他不去办这个差事,应三川绝对会杀了他。这里多的是千户百户,自己不过是一个低贱的草芥,这点官职甚至不如投入水里的小石头,他死后涟漪都不会激起。
“轰隆!”
天空中一声惊雷落下,闪电的光照出应三川半张慑人的脸,老张后背汗毛倒立,话也不敢说,夺了腰牌就跑。他在路上跌了一跤,可他不敢回头看,爬起来后连膝盖的伤也顾不得查看拔腿就跑。
老张没去西大营调过兵。西大营才成立几天?那是长宁王回京后才设起来的。里头不全是长宁王亲自调教的云蛇龙纹军,还有先帝留给他的一批处境尴尬的兵。
他们从前是忠于先帝,跟着夏老侯爷打仗。后来夏国公府人丁衰落,只剩下了夏拓文一条血脉。夏拓文不会打仗,夏老侯爷虽然年老,却舍不得这些旧部属。
新皇登基后曾商议过此事,户部的意思是就地解散,这批老兵全是老弱病残,又要吃皇家的军饷。兵部和户部吵得沸反盈天,夏老侯爷在殿外跪了三天,长宁王才提出他来养这批人。
可是后来西大营更迭多次,里头的人早就变了,乱七八糟塞了好些人进去,慢慢就成了长宁王的私兵。
好在西大营里有他们五军都督府自己的人,应三川要用人是名正言顺,西大营推诿不了。
消息报到长宁王府,闵疏正立在廊下看花。
“下雨了,”闵疏笑起来:“这缸荷花受得住么?”
“受不住也要受。”梁长宁说,他抬头翻开荷花的花瓣,露出里面的黄色花蕊来,他笑起来:“雷霆雨露皆是为了泽遍苍生。”
闵疏静默片刻,外头轰隆一声,倾盆大雨劈头盖脸砸下来,屋檐上的水珠子瀑布一样往下倒,
张俭身着重甲从门厅顺着长廊往里跑,他步伐又快又急,:“王爷!”
他转过弯,梁长宁和闵疏一同侧头看过来。
雨太大了,张俭头盔里全是积起的脏水,他一面说话,那些冷水一面往下淌:“成了!应三川着五军都督府守城千户张大雷持御赐腰牌赴西大营调兵!”
闵疏骤然侧头与梁长宁对视,梁长宁盯着闵疏,嘴角勾起弧度来:“他要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