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报信被捅去了校长那里,郝敏才无论如何都要给校长一个交代的,到时候这眼镜估计得作为证物给校长看一看。
景明没有多说什么,跟谢半珩一起,走出了大门。
身后还能听见——“高程,过来做题!”
景明就笑起来。
“高兴了?”,谢半珩问他。
“高兴的”,他只是感情钝一些,又不是没有感情。
考试被人打扰很烦,被人威胁更让他不舒服。
两人往食堂走,谢半珩晒着秋日的太阳,突然说,“你脾气还挺好”。
要是他碰到高程这种货色,不把对方整到转学绝不罢休。
哦,就像毛晃那样。
“一码归一码,他作弊被抓,受到了惩罚。可他动用武力威胁我的事情,还没有了结呢!”
“哦?”
谢半珩顿时来劲了,他偏头看向景明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你要去套个麻袋打他一顿吗?”
“不不不,这个手法太粗浅了一些,到处都是监控,很容易被人发现”,谢半珩迅速否决了这个提议,“得换个更隐蔽的办法”。
谢半珩相当兴奋,一到干坏事上,他就格外激动,终于不是平常那副懒洋洋无所谓的样子了。
只可惜,景明兜头泼了他一盆冷水。
“我不会随意打架的”,景明平静地说,“会有人替我打的”。
“你”,谢半珩难得有点结巴,“你该不会是要把高程作弊的事捅去他爸妈那里吧?”
这、这也太坏了。
他喜欢!
景明也笑起来,“郝主任为了刹住作弊的风气他一定会给高程记过。但他心软,只要高程苦苦哀求,他保不准就不去通知他爸妈了”
“我打听过,高程的父母很严厉,开学的回头考考的不好,第二天高程就挨了打,据说刚坐下的时候屁股挨着椅子,还惨叫了一声”。
“对于高程而言,被记过跟被爸妈知道,铁定是被爸妈知道自己作弊更严重一些”。
“我只需要匿名给高程爸妈发一条短信就可以了”。
先撩者贱。
高程威胁景明的那一刻就该知道,他是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这时候,你就不同情高程挨打了吗?谢半珩奇怪的问他。
景明是个心肠好、脾气好的人,他还以为景明会觉得高程父母不该打人呢。
景明摇摇头,“如果那一日被威胁的不是我,而是别的普通同学,他或许会因为胆小而听从”。
“一旦事发,光看监控根本说不清楚,成绩会被双双取消。受害者的成绩没了,还会留下被人威胁的心理阴影。高程或许会恨他,甚至蓄意报复”。
“如果没有事发,高程尝到了甜头,就会在下一次考试中继续作弊,直到有一次被彻底揭穿”。
景明顿了顿,“高程需要这一场教训”。
谢半珩冷哼一声,“说到底你就是心软”。
既同情那个不存在的胆小受害者,又希望高程能够迷途知返,不要在未来铸成大错。
“作弊并不是生死大罪,他被记过,又挨打,付出的代价已经够了”。
景明不仅脾气好,还很理智。
这样的理智体现在他不崇尚严刑峻法,更愿意合理的去度量一个人的过错。
谢半珩沉默了半晌,突然说,“我俩能当朋友,还真是奇怪”。
截然不同的秉性,甚至可以说是完全相反。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景明混不在意,“我是个坏人,你却是个好人。又没有谁规定,好人不能跟坏蛋交朋友”。
谢半珩忍不住笑起来,“你是不是说错什么了?应该是我是坏人,你是好人才对啊!”
景明脚步一顿,他转向谢半珩,突然说道,“我杀过人的,好多好多人”。
他穿梭过的世界并不都是友善的,试图抢劫他的土匪强盗,试图杀他的敌人,乃至于背刺他的同伴……
景明无法想起具体的记忆,但只要一提到这话题,心脏里就是呼啸而来的难受,堵的他说不出话来。
景明的脚步慢下来,脸色也格外苍白。
“一个人适不适合做朋友,其秉性如何,我有眼睛,自己会看。况且就算你真的杀过人,也多半是被迫的”,谢半珩斩钉截铁。
“与其说是shā • rén,还不如说是正当防卫呢!”
像景明这样的脾气,如果不是对方先撩者贱,他根本不可能主动动手,更不可能去残杀无辜。
景明看不见,但他听得见。
谢半珩的语气太过笃定。
记忆里,好像也有人这么跟他说过。
是谁?谁在说话?
景明的头开始剧烈的痛起来,像是有无数根针在脑子里穿刺搅动。
他脸色煞白,忍不住捂住额头,半蹲在地上。
蓝牙被放在裤兜里,豆子尖锐的警报声在兜里响起来。
“景明!景明!”
谢半珩惊慌失措,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他一把扶起景明就想背着他,往医务室冲。
“没事,我没事”,景明哑着嗓子,伸手轻轻的压住了谢半珩的胳膊。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谢半珩扶着景明,放低了嗓音,哄他,“我们先去医务室看看,然后我跟杜老师请个假,带你去医院”。
“没事,不用”,景明站起身,脸色好了一些。
只要别去回忆,脑袋就不痛了。
“真的没事吗?”
谢半珩还是很担忧,头痛这种病,不能拖的,万一是有淤血、肿瘤……
“没事的”,景明抬起头,面向他,“你看,我脸色是不是好多了?”
裹着个大口罩,能看得出来什么呀?
谢半珩无奈,只好哄他,“没事就好”。
“但我作为你朋友,不安心,可不可以要求你下午先休息半天,别学习了”。
景明就笑,“你看,你还说你不是个好人?”
这么关怀自己的朋友,难道还不叫好人吗?
谢半珩冷哼了一声,低声道,“我可是绝世大坏蛋”。
景明实在忍不住了,他笑得前仰后合,干净的眉目里全是快活。
足足过了老半天,他才止住了笑意,煞有介事的说,“我是大坏蛋,你是绝世大坏蛋,怪不得我俩能做朋友”。
谢半珩看了他一眼,也慢吞吞的说,“乌龟看王八,臭鱼搭烂虾”。
两人面面相觑,顿时笑出了声。
……
“我真没事”,景明无奈。
“没事不没事的也不是你说了算了”,谢半珩拿起两个腰靠,“来来来,让让”。
景明上半身前倾,让谢半珩把枕头塞在他后背,“已经拍过脑部Ct了,医生不都说没事了吗?”
“医生还说让你留院观察两天呢!”
谢半珩抬手拿了个苹果,坐到了景明病床边上。
“那不是你说不放心,非要医生给我开住院单吗!”
景明无奈,自己从床头的果篮里掏了个橘子剥着吃。
“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啊!”
这病房里一共两张床,隔壁床的老大爷王胜利靠在枕头上,羡慕的看了眼人家兄友弟恭的样子。
唉,他两个孙女将来也能相互扶持就好了!
“大爷,我俩不是兄弟,是朋友”,景明剥了个橘子,一瓣一瓣的在去白络。
“哎呀,那更好了!”
王胜利一拍大腿,激动地说,“能有个肯来给你陪床的朋友,跟亲兄弟也没什么区别了!”
谢半珩点点头,“看见没?珍惜我这个好朋友啊!”
景明点点头,看着他,故作认真地说,“我肯定珍惜你,争取帮你把学习成绩提上来”。
“别别别”,谢半珩脱口而出,“我要是想提,自己能提”。
景明还没来得及说话呢,王胜利插嘴道,“小伙子啊,哪儿那么容易啊,这成绩要是能说提就提,那不是人人都能考上好学校了?”
他眉飞色舞,“哎,我跟你们说啊!我大孙女,就刚刚过来看我的那个,是A大的学生!读书那个厉害哦!”
王胜利滔滔不绝的讲他大孙女锦锦,充满着家长的骄傲。
景明时不时应和两声,当一个合格的树洞。
谢半珩无奈,他已经削了两个苹果了,就是没机会塞进景明口中。这人一副要专心倾听的态度,怎么也不肯吃苹果。
又过了几分钟,再这么晾下去,苹果都要氧化变色了。
谢半珩直接把苹果切成块,拿叉子一叉,然后眼疾手快——
“嗯嗯,您孙女好厉害……唔”。
一小块苹果被塞进了景明嘴里。
景明不爱吃苹果,嫌弃削皮麻烦,嫌弃它不甜也不咸,寡淡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