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玫瑰圆舞曲》是怎么回事?”回到将军府后,于数将下人都屏退,直接对高同开门见山地问道。
这座将军府原本是落日关的守将住的地方,李石将军战死后,府邸就空了下来。
后来于数在落日关退敌,打跑了万俟氏,虽无名分,却是落日关实际上的掌权者。何副将领着一帮兵士悄悄将府邸打扫干净,等于数提出想找个地方落脚时,他们二话不说就把于数塞进了这座将军府。
铁打的将军府,流水的将军。房子虽然宽敞,但历任落日关的守将都不是骄奢淫逸的人,所以摆设特别少,显得房间空旷。
于数说出一句话,连回音都能听见。
高同勾着嘴角:“你来过我家了?”
“是。”于数盯着他的眼睛,“而且我知道,你已经很久没回去过了。我猜,是不是至少有七年了?”
“怎么看出来的?”
“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方式让伯父和伯母的记忆出了问题,记忆会出错,但现实生活的痕迹是不会骗人的。”于数说,“你房间桌面上的台历,还是七年前的台历。”
高同不喜欢有人动他的东西,没他的允许,房间的摆设哪怕是一颗弹珠都不能丢。高家的保姆阿姨显然清楚他这个习惯,所以平时打扫的时候都很小心,哪怕在她看来跟垃圾无异的东西,也会事先征求高同的意见。
所以自然也没人敢去换他房间的日历。
“你的观察能力还是那么仔细。”高同感叹一声,被于数看出来的事情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他对于数承认道,“你说得没错,我确实用系统的功能为我的父母移植了一段虚构的记忆。”
“为什么你要在这段记忆里加上我?”于数盯着他看,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高同轻轻一笑,露出一点酒窝:“你应该知道,我的父母都很喜欢你,在这段记忆里加上你,会让他们更高兴些。”
“真的?”于数还有点怀疑。
“你也可以当成是他们对你的愧疚,当年的事情,他们总觉得你是因为我才会一起被绑架的。”高同平静地说。
“那件事明明是你跟我在一起,才被绑匪盯上的吧?”于数马上说。
当初两家人的感情很好,于数的妈妈跟高同的母亲还是同一间病房生的孩子,小时候于数和高同也经常玩在一块,有时候还会在对方的家里过夜。
两家的小孩一起被绑架后,于数的父母认为他们是跟高同一家人走得太近,才连累了他们,所以决定搬离这座城市,远离跟他们交好的朋友。而高同的父母也很自责,搬家那天,高伯母拉着于数的手小声哭,很舍不得他,希望他长大点能经常来找高同玩。
那个时候高同只是安静地陪在于数的身边,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他到底是在难过,还是觉得无所谓。
于数本以为十多年前的记忆早该模糊,没想到至今还记忆犹新。
那个黄昏里,于数坐上父亲的车,趴在后车窗往后面看。他看到高同一直站在路口目送他,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而他一动不动,像一座顽固的雕塑。
于数忽然觉得自己的胸口有点闷:“其实这件事大家都没有错,父亲和母亲也是因为在乎,才会选择用疏远来保护自己重视的人。”
“嗯。”高同随意地应了一声,“我尊重他们的决定,但我很讨厌这样。”
于数不知道他所谓的讨厌,是指讨厌于数一家搬走,还是讨厌因为年纪小而无法阻止既定的事情发生。
“那CD呢,是你故意留给我看的?”于数问他。
“你说呢?”高同没有正面回答,但他那变得更深一点的酒窝已经把答案告诉了他。
“如果我一辈子都不会来你家呢?”于数看着他,“又或者我并没有发现你粘在抽屉底下的这张碟,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那也没什么。”高同无所谓道,“南国玫瑰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跟我共同拥有这段记忆的人是我最喜欢的人,我只是像个寻常情窦初开的男孩子,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都藏起来罢了。”
没人发现才好,要是注定会有一个人找出这个秘密来,那一定会是于数。
“不过看你的表情,估计那张碟你还没听完吧?”高同还是那样的敏锐,目光中透着一丝揶揄。
“难道除了那首歌以外,你还录了什么东西进去?”于数疑惑。
“反正到时候你总会知道的。”高同还是不说。
嘴巴可真够严的。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进入我的任务世界的?在我的任务结束后,你也会回到现实世界吗?”于数终于问出了这个压在他心底许久的问题,“又或者,我换一个更直接的问题——你,还活着吗?”
高同先是一愣,瞳孔微微缩了下,然后低头莞尔:“现在轮到你问我这句话了?”
他像是觉得挺有趣,又笑了两声。
“不要转移话题。”于数看着他,“难道这个问题你也不能回答?”
高同缓缓吐了一口气:“你放心,我要是死了,那你现在根本就见不到我了。”
系统突然插了一句:“他说的应该是真的,系统只能依附在活体身上,没有办法跟魂体绑定。宿主的身体就像是个定位器,每次系统把宿主的灵魂转移到沙盒世界时,现实中都需要有一具身体作为接应,一旦任务失败,被沙盒排斥出局,宿主就能安全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而不受任何伤害。”
反之,魂体没有容器可以承载,离开沙盒世界时,就会迷失在位面的缝隙之中。
得知高同还活着的时候,于数松了口气。
越接近真相,他就容易想得越多,甚至还猜测这人消失了七年,其实是已经死了七年。
于数无法想象,如果这个就是真相,到那个时候自己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至于我是什么时候进入任务,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高同看着于数的眼睛说,“你放心,没有你的世界是很无聊的,我不会停留太久。”
“可我还是不明白你的动机。”于数皱着眉,“你为什么非要跟我的任务搅和在一起?我能从任务中赚到积分,可你呢,你会得到什么?”
高同挑了挑眉,很快回答他:“我可以得到你的时间啊,以前你总是躲我,但是在任务世界里,你躲不开我。”
于数:“……”
高同肯定又在忽悠他。
“问完问题了?”高同舔了舔唇,故意拿起于数喝过的杯子,给自己灌了一杯水,“那我们也该聊聊你的‘造反’大计了。”
……
圣旨下放,于数等人也必须将落日关的事暂放一边,立即启程回京。
于数丝毫都不意外,北疆王会把周惟也带上。
大家都是朝一个方向走的,哪怕队伍不同,路上也总会不小心在同一间驿馆或者客栈住下,跟北疆王的人碰上。
每当这个时候,周惟就会想方设法揭穿于数的身份。
尤其是在他知道自己非但没有因为抗旨而获罪,还被虞帝封为郡王的时候,周惟就更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份被占据,这些荣华富贵和美名本来就是属于他的!言兮不过是个出身卑贱的下贱货而已,他没资格享受这些。
可于数为了实现言兮的愿望,这个身份他同样不可能还给周惟。
而且当周惟抛下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时,就该做好隐姓埋名一辈子的准备,既没有能力和觉悟为家国奉献,再摆出那副受害者的表情来就显得极为可笑。
并且于数身边的人都对他忠心耿耿,高同也不知用什么方法把一路护送他的禁军也收买了,根本没人会听周惟的话。
周惟又气又怒,被板子打伤的伤口还没痊愈,这一气伤口就好得更慢了。
北疆王对他早已失了兴趣,借口他有伤在身,不能行房,这一路上非但没有碰过他,而且连面都很少露。
周惟就算再蠢,也能感觉到从前对他温柔百倍的萧仲梓已经变了,他对自己日渐冷淡,有时候脸上还带着敷衍之色。
“忍住,待本公子进京,京城里都是我的人手,以后就再也不用靠他北疆王了!”周惟咬牙对自己说。
他忍耐多日,终于等到车队进京的那天。
趁于数和高同、北疆王都入宫觐见的时候,周惟躲开守卫又偷偷跑了出去。
他自小在京城长大,这京城里仰慕雅弦公子之名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周惟的狐朋狗友不少,尤其是那些追捧他的人,他思考再三,选了一个从前跟他关系最要好的人,太尉之子冉政。
看到周惟蒙着面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冉政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阿惟?你此时不是应该在宫里吗?”
周惟扯下面纱,脸上浮现憎恨之色:“宫里那个是假货,我才是真的!可是我现在身不由己,行宫里有萧仲梓的人看着我,宫外又有袁梦川的人盯着,只要看见我靠近皇宫,就要驱赶我,我根本就无法进宫去见君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