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冉政再三追问之下,才搞明白,原来周惟在和亲途中就被北疆王掉了包,而那个在落日关一举退敌,名声大噪的人却是个假货。
“阿政,你帮帮我,帮我揭穿那个贱人,帮我重新恢复身份好不好?”周惟的眼中泛着泪花,可怜兮兮地看向冉政,还握住了他的双手,满脸都是恳求。
冉政本来就有些心慕于他,否则也不会被周惟挑中作为帮手,他想了想就答应下来:“你说他出身教坊,具体是哪里的教坊?若能找出从前认识那假货的人,说不定能找到他的破绽。”
周惟面带喜色,马上把他从前自萧仲梓那里听来的消息告诉了他,还再三叮嘱:“你一定要快!最好让他在大庭广众下暴露身份,然后以冒名皇亲的罪名将他斩杀当场!”
周惟并不知道,自己在说出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煞气有多重,他再也不是那个世人称颂的雅致公子,而是满心嫉恨,被复仇扭曲了内心的俗人。
冉政皱了皱眉,但他什么也没说,只不断安慰周惟,让他耐心等他的回音。
冉政这边的事情进展得挺顺利,北疆王为了带走言兮,给那间教坊打赏了许多银两,还勒令所有的人保守秘密。有了钱,教坊越做越大,生意日益红火,他很快就找到了一名曾经跟言兮同一批进入教坊的舞伎。
“明日我会在翠云楼宴请那假货,到时我会让青珏跳舞助兴,当场将他认出来。”冉政道,“当着酒楼那么多人的面前,他就算想狡辩也很难了。”
“太好了!”周惟激动地说,“明日我也要去!”
“可是……若是他发现了你……”冉政有些犹豫。
“你立一张屏风在侧,我就躲在屏风后面,绝不会给你添乱的。”周惟哀求地拉着他的衣袖说,“阿政,这点小事你一定能办到的对不对,我只想亲眼目睹他原形毕露的样子,否则我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冉政拿他无法:“好吧,到时你可千万要沉住气。”
“你放心,大仇未报之前,要我忍受怎样的委屈都行。”周惟揉了揉自己发红的眼角,看起来格外惹人心疼。
周惟很清楚这张脸的优势在哪里,还将它发挥得淋漓尽致,自以为已经将冉政牢牢攥在手心里。
却不知,当同样的一张脸,用截然不同的气质与神情出现在人前时,又会给人带来怎样的震撼。
“冉兄。”于数应邀而来的时候不见半点惊慌,而是淡淡地对他点点头,很自然地说,“当日在京城一别,算算日子,也有快半年没见面了吧?”
“啊……是的,贤弟还是风采如旧。”冉政的内心也和萧仲梓当初见到于数时一样的惊讶。
明知他才是假的,但那身气场比真的还像真的,而且说话的口吻那般熟稔,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故交。
可是冉政知道,这分明是假货第一次见到自己!
他镇定得完全不像是个在市井中长大的粗贱之人,身上反而有一股与生俱来的贵气,像是早已习惯于和他这种身份的人打交道似的。
冉政连忙收敛心神,对于数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开席吧,我请来了一位如今京城中炙手可热的舞伎助兴,编曲很新,你刚回京没多久,一定没见过。”
于数点头笑道:“好啊。不过,冉兄订的席面这么大,如果你有别的朋友,也可以邀请他们一块来,不用拘束。”
他有意无意地往屏风的方向看了一眼。
冉政惊得差点连拿酒杯的手都有些不稳,难道他连屏风后藏着人都能知道?随后他很快告诉自己,大概是多心了,他对假货未免太小心了点,到底是出身卑贱,外在装得再像,兴许几杯酒之后就会原形毕露。
而屏风后的周惟并不知道前面暗潮汹涌的一幕,他还着急地在想,那名舞伎怎么还不来?
终于,千呼万唤的青珏出现了。
青珏也是个从小被卖到教坊来的哥儿,靠着自己的实力在教坊中站稳脚跟,成为卖艺不卖身的舞伎。他舞姿曼妙,柔中有刚,虽然只是在冉政这桌席上展现舞姿,却吸引了周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
叫好声源源不断,青珏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继续如行云流水般的跳舞。
一曲结束,青珏长袖拢在身前,对两名贵客施施然行了个礼,然后转身离开。
什么都没有发生。
周惟傻眼地看着冉政千辛万苦找出来的人,居然跳完一支舞就走了,这算是怎么回事?!
冉政也察觉到事情另有蹊跷,他当即决定进行下一步,便假装拿不稳酒杯,一个不慎将大半杯酒洒在了于数身上:“当真抱歉……贤弟,你的衣裳都湿了,要不到隔壁的房间换身衣服吧?让我的侍从陪你进去。”
于数胸口连带腰上的布料被酒液浸透,露出半透明的衣服下是若隐若现的肌肤。他的脸上没有半点慌乱,反而像是看穿了冉政的算盘一样,对他勾唇道:“好啊。一个侍从不够,要不再叫一个人来跟我进去?”
冉政被他这个眼神慑得心跳骤乱,说不清楚到底是吓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原主这具身体身上有一块胎记,长在腰腹的地方。于数在接到冉政的邀请,再经系统提醒屏风后藏着的人是周惟,再见到跳舞助兴的人是青珏时,就明白他们想干什么了。
无非是当众揭穿他的身份而已,周惟还真是不死心。
于是在喝酒的时候,于数就顺便向系统兑换了“一键除痕”功能,身上变得干干净净。别说胎记,就连言兮小时候被教坊嬷嬷抽鞭子留下的伤疤也不见了。
两名侍从面面相觑,帮于数换好衣服出来后,暗暗地对冉政摇了摇头。
于数并未坐回席上:“今日多谢冉兄招待,回头父皇还要找我,我就不贪杯了。”临走前,他拍了拍冉政的肩膀,低声对他说,“阿政,你也老大不小了,父兄都在朝中为官,只有你整天花天酒地的被人说是没出息。我刚入兵部,正是缺少助力的时候,你何不跟我一起到兵部来,一展你的抱负?”
冉政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出声。
于数说完这句就走了,潇洒地对他摆摆手,带着赵统领等几个近卫施施然下了楼。
等到于数离开翠云楼后,屏风后的周惟这才气冲冲地跑出来:“阿政!你刚才为何不让人揭穿他,那个舞伎没有用,你的侍从总能看见他身上的胎记吧?”
“那个……”侍从低头喏喏道,“那位雅郡王的身上并没有任何胎记或者疤痕。”
“你们说谎!”周惟不敢相信,他又转向冉政,“阿政,他们一定是被那假货收买了,才会把黑的说成白的。我们再试一次,这次一定会成功的!”
“没用的。”冉政深吸一口气,低头看了眼歇斯底里的周惟,“他不但占据了你的身份,而且比你做得更好。阿惟,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冉政不敢再看周惟,哪怕周惟不愿意,他也派人强行将他送回北疆王的行宫,自己则匆匆离开,回到冉府和父兄商量自己进入兵部的事宜。
周惟和于数,谁能给他带来更大的利益,一目了然。
这出闹剧结束后,于数来到一个小巷口前。
站在他面前的青珏用怀念的表情看着他笑:“我没想到,有朝一日你居然能走到这一步。”
“我也没想到,虽然没有事先知会你,但你到最后也没有揭穿我的身份。”于数也看着他。
“你是我的朋友,我们从小一起吃苦受罚,好不容易都活了下来,看到你出息,我比谁都高兴。而他们什么都不是,以为给那点钱就可以叫我出卖良心,想得太美了!”没想到青珏温柔的外表下,也是一颗颇有义气和血性的心。
“能看到这样的你,说明我这些功夫没有白做。”于数从袖中摸出一张薄薄的纸张,递给青珏,“这是你的卖身契,我已经向教坊替你赎身了,还有……”
于数还没说完,青珏就惊喜地朝另一头走来的人叫道:“孙郎!”
“青珏!”
两个苦命鸳鸯,一对身不由己的恋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青珏和这名孙郎早就暗生情愫,奈何青珏赎身需要一大笔钱,而孙郎又是个没什么钱的乐师。原本有人看中孙郎的琴艺,想请他去府上当西席,但孙郎为了守在青珏的身边,婉拒了对方的好意,两人就这么一直相互扶持着。
如今青珏赎了身,恢复自由,他们总算能正式结为夫妻。
青珏和孙郎对于数自是感激涕零,但也知道京城不是他们的久留之地,如果被周惟或者北疆王的人找到,他们自己受苦倒是没什么,就怕会对于数不利。
两人带上卖身契,收拾包袱很快就离开了京城。
而于数在送走他们之后,看了一眼悄然来到他的身边的人:“你早就知道周惟会利用以前认识原主的人,才提前替青珏赎身,还把他的情郎也带过来了?”
“我比你更早到京城,本来就要替你扫除障碍,做好预防措施,这两个人也只是顺手的事。”高同说。
虽然高同说得很简单,但是于数知道他的付出可并不是那么轻松。
到落日关来的时候,高同就悄悄地把周惟以前的贴身侍从收买并带了过来。这一路上京的途中,那名侍从事无巨细地把周惟的小习惯、小秘密、以及他在京中的人脉全都告诉了于数。
周惟只顾着从于数这里抢回自己的身份,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藏在阴影之下,知道他所有秘密的人。
所以于数才能在完全陌生的冉政面前表现得丝毫不怯场,反而还隐隐用自己的气势压住了他。
摸清他的软肋,以利诱之。
冉政和周惟之间迟早要掰。
周惟以为到了京城之后就是他反击的机会,但他万万没想到,到了京城之后,才是他绝望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