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徐渭到底要跟倭人合作,还是要跟泰西教会合作,朱翊钧也不在乎,徐渭、孙克毅、麻锦前往长崎,只是前往寻找一个落脚点,无论和谁合作,只要能够落地生根,那大明后续的搜集情报的工作,才能照例展开。
朱翊钧提笔回信,在书信里,朱翊钧十分不满徐渭对张居正的态度,那是帝师。
同时也给了他们最大的事权,在长崎便宜行事便是,至于徐渭会不会自立为王,再搞个僭号宋、僭越徽王之类的事儿,朱翊钧也不在乎。
只要白银能够更加流畅的流入大明,他们在倭国搞出什么幺蛾子事,都是为大明立功。
给予充分的事权,就是希望他们能发挥出商人和读书人的本色来,可劲儿的折腾。
“陛下,先生的父亲病重了。”张宏面色凝重的说道。
张居正的父亲张文明,一个落魄书生,和徐渭一样,屡试不中,如果不是张居正,张文明这种落榜学子,大明比比皆是,张文明既没有什么才气、也没有什么名望,更无浮财,即便是某天死去,也不过是在黄土地上,多一个坟包而已。
正因为张文明的儿子是张居正,所以张文明的病重,才显得格外的举世瞩目。
因为张文明去世,大明首辅、太傅帝师张居正按照大明的规矩,就要丁忧致仕了,帝国的掌舵人更易,牵动的是整个帝国。
朱翊钧已经用尽了一切的手段,为夺情做了准备,但是张居正本人的意愿却希望可以丁忧。
张文明病重之后,帝国元辅悲痛不已,请了长期的病假,守在父亲的身边,伺候左右,但是这份孝心依旧留不住张文明流逝的生命力。
“解刳院那边没有什么办法吗?”朱翊钧的手指在桌上不停的敲动着,这代表着他内心略微有些犹豫,甚至是烦躁。
张宏面色为难的说道:“张老先生岁数实在是太大了,七十有三了,解刳院是大医官,张老先生是命数已尽,五脏俱衰,药石难医了。”
“朕知道了。”朱翊钧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情况。
此时京师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全楚会馆,等待着那个行将朽木的老人,离开人世,那么一场波及整个大明朝的政局变动,围绕着元辅之位的倾轧,就会如火如荼的展开。
万历五年五月十三日,张文明撒手人寰,在全楚会馆逝世。
已经消失了十多天的张居正,上奏请求致仕,送父亲魂归故里,落叶归根,丁忧守孝,这篇奏疏显然是极其悲痛之下写成的,字里行间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悲伤,而且十分简短。
臣一闻讣音,五内崩裂,臣不忠不孝,祸延臣父,哀毁昏迷,不能措词,惟有痛哭泣血而已,乞父归丧,丁忧以尽孝,臣不胜激切哀感之至。
一封简短的致仕奏疏,里面是决绝和断然。
小皇帝已经长大了,羽翼算不上丰满,但是小皇帝自身是个弘毅之人,已经足够的强大了,而且还有戚继光在侧,不会出现什么乱子。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小皇帝敬爱师长,专门以召见耆老为名,将张文明夫妇留在京师久住,已经对张居正极好了。
张居正打算归政了。
即便是没有大婚,归政的时间也到了。
朱翊钧亲笔写了一份圣旨,令司礼监禀笔太监李佑恭,送往张居正的全楚会馆。
李佑恭是内书房卷出来的宦官,他带着圣旨来到了全楚会馆,全楚会馆一片缟素,这里已经设了灵堂,而全楚会馆府中,也有了几架马车,游七正带着人收拾着府中之物,张居正致仕的奏疏,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打算离开了。
全楚会馆是在京楚人筹资所建,张居正这是打算把全楚会馆这个私宅,还给楚党了,就像杨博走的时候,把全晋会馆交给了葛守礼一样。
人一旦失去了权势,连鬼都不会上门。
张居正在朝中数十年,见多了朝廷的倾轧,他知道自己这一走,就跟高拱一样,这辈子便不可能再回来了,继任的元辅,无论如何都不会忍受张居正的复出再起,甚至各种事情都会发生。
但是张居正仍然打算离开,因为悲痛交加之下,他已经不能正常履行自己的职责了,元辅是廷议的主持者,他已经缺席了十多天,不能正常主持廷议的他,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文华殿了。
“圣旨到,太傅接旨。”李佑恭吊着嗓子大声的说道,等到张居正被游七搀扶着走出了全楚会馆跪迎接旨的时候,李佑恭才大声的喊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今览辅臣所奏,得知先生之父弃世而去,痛悼良久。先生哀痛之心,当不知何如自理!然天降先生,非寻常者比。亲承先帝付托,辅朕冲幼,社稷奠安,天下太平,莫大之忠,自古罕有。先生父灵,必是欢妥。”
“今宜以朕为念,勉抑哀情,以成大孝。朕幸甚,天下幸甚。钦此。”
朱翊钧亲笔手书的圣旨,核心内容就两个字,夺情,国朝在先生手里逐渐太平起来,这就是臣子最大的忠诚,先生的父亲英灵在上,知道先生为国朝做出的贡献必然欢欣鼓舞,应该以国事为先,以朕为念,抑制哀情,早日任事。
这封圣旨,虽然没有明明白白的说夺情,但是已经把态度表明。